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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灰，會不會，讓我忘了你是誰……」舊式錄音機裡頭，播放著熟悉的旋律，在不一樣的陽光下，依舊完成著無法譜完的告別。
二零一零年夏至，是那一年裡，最燦爛的時光。
操場上星星如雨的艷陽殘影，課室窗邊書桌上打開了的便當盒子，還有那藏在抽屜裡鎖上的日記，這些我們過往的見證，你都還記得嗎？你曾經說過，你喜歡吃我便當的飯菜，常常嚷著我要跟我討飯吃。那是的你，是如此地愛跟我撒嬌。於是每次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就把我的便當給你，然後我就吃你帶的三文治。其實，你自己做的三文治味道還是不錯的，說到底，究竟你還是想吃我的便當罷了吧！雖然明白，但我也還是笑而不語，托著頭看你把便當吃完。那是的你，該變胖了吧，只是日日相見的我們，讓我看不出一絲發胖的痕跡。還有還有，你說你最討厭中文，而我又最不喜歡數學，於是我們就互補不足，相互抄起對方的功課來了，有時候為了不讓老師發現，還要故意抄錯幾題。可惜，大多數都是難逃老師的法眼，被罰到操場掃樹葉。即便是被罰，也還是能苦中作樂。你把你的樹葉掃到我的腳邊，我又把我的樹葉都掃回去，就這樣一直打鬧，直到老師來趕我們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在我們看來，這都不是懲罰，而是獎勵。
回到教室座位上，打開那本我們之間的交換日記，年少的輕狂與懵懂，都記錄在了紙頁泛黃的橫線上。不管是隔壁阿姨的小孩出生了，還是樓上的夫婦有吵架了，我都會在日記上寫下來，這些生活瑣事，原以為你都不會用心去看，但沒想到你竟然都一一回覆，雖然是在說我甚是無聊，但我還是會開心好一陣子。
盛夏已過了一大半，枝葉依舊繁茂，樹蔭底下的星光點點都幾乎消失不見了，只留下一抹樹梢上沙沙作響的清涼。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你匆匆忙忙地提著寬鬆的褲子趕來，汗水浸透的髮絲凌亂地貼在臉頰，使此刻的你顯得更是狼狽。我連忙把臉貼在玻璃窗上，想要聽你在說什麼，最後卻只聽得到轟轟隆隆引擎開動的聲音，只有嘴巴在徒然地動著。你提著的那部黑黑的錄音機，正在隨著你焦急的腳步在抖動。車要開了，你就站著不動了，站在喧鬧哭喊的告別人群裡，你矮小的身影更是變得無助和淒涼。你把頭低下了，舉起手跟我告別，在車還沒完全開走的時候你就已經轉身離去了。六年的光陰忽然間全部倒帶，讓手足無措的我，只留下空想的無奈。
繁華鬧市，與我們的家鄉不同，它有著許多不一樣的面貌，是我未曾見識過的，每當看到新奇的東西，我就想會起你，想要跟你述說我在新的城市裡是如何的笨拙。這樣的生活維持得不久。我原本以為這些自說自話的安慰，在塵土堆積的時候，早已把一切都填補了，填補了那些沒有你在身旁陪伴的空缺。
乾淨利落的校舍，水泥鋪平的操場，角落裡頭，只有一棵樹幹瘦弱的綠樹擠了出來，它跟我們以前操場上的那棵不同，但十分相似，又大又厚的葉子總愛無時無刻飄落，堆積在樹根之上，像水中的倒影，而這幅枯葉飄落的景象中，總是找不到我的身影，更是少了你背影。於是，它就成了我避而遠之的地方。每天上學放學經過的時候，都會故意只是徑直走過，任憑它夏天是如何青翠欲滴，冬日是如何蕭瑟悲涼。只是有的時候，那「唰唰」的枯葉摩擦所發出的聲響，還是會吸引了我回頭顧望，那汗流浹背的搖晃背影，卻遺憾地少了一些年少輕狂。我帶上耳機，回過頭來看前方的路，繼續走向與那棵樹相反的方向。
雖然現在的我還是那麼地討厭數學，計算機也一如既往地在我身邊摩擦，但是我學會了自己一個人學習。每天放學後，我就會到學校的圖書館裡待著，參考教科書和額外的補充練習書，都在旁邊桌子上的空缺堆疊著，一又不懂的地方就翻書查看。雖然一開始非常地不習慣這種學習模式，但久而久之，逼著逼著，也就習慣了。班裡的同學都很友善，會主動過來教我，但我每次都會笑著說不用，我想試著自己解決，拒絕的次數多了，他們也不再問了，而我，似乎也覺得安心了許多。
學校附近的餐廳很多，各種異國料理或是地道小吃都能找得到，而這也成為了我不帶便當的其中一個理由。每天都嘗著一些以往不曾知道的味道，新鮮感不斷刺激著我的味蕾，用新的掩蓋舊的。水煮的麻辣、雪糕的甜膩、燒烤的焦香還有檸檬茶的酸澀，百味紛陳，陌生的味道不斷在舌尖堆積，使得原本品嘗回憶酸楚的舌頭變得遲鈍，讓樸實的單純在新的世界裡變得雲淡風輕，那些在悶熱空氣中飄散的平淡味道，就任由它被流年稀釋。
然而，這種一直苦苦維持的生活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我原以為我不會發現那個在回憶裡掙扎的自己，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變得不一樣了，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不再是那個困在回憶深潭裡的我。當一切似乎都回歸平靜的時候，你的一句問候，就像是夏夜裡搖曳的風鈴，敲響著夢醒的鐘。你的聲音，還是一樣，你的語氣，也還是一樣，就連那個坐在窗邊聽你說話的我，也還是一樣，一樣地忘不了你。
原來，那些讓人苦苦堅持的生活，為的是抹走你存在過的痕跡；那些原本不屬於我的日子，為的是在過去與現在做出區別；那些緩慢而忙綠的時間，只為將那段往昔變得微不足道。我努力地去逃避那不懂惜別的年少過往，誤以為那些身邊每天每天發出的聲響，是回憶消失的聲音，卻遲遲不知，那是思念堆積的聲音。忘不了，也許是緣分的執念，讓我們都留在彼此的生活裡，在陽光正好的某天，想起那時的日子很甜，還有我們曬紅了的臉。如果把舊的都去掉，那生活就會少一些味道，人生就不再那麼完整。有時候，青春裡的遺憾，才是我們美好年華最好的證明。
因此我很慶幸，我們，還是一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