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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珍贵信件和照片一起收藏的，有几双鞋垫。它们跟随我从四川到辽河，跋山涉水，历经二十余载，虽有些残破，却十分干净。这些鞋垫是母亲亲手制作，专为我远行所备。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游子吟》，把我带回到了家乡，我远行前的日日夜夜。 唯恐在家呆久了产生依恋不肯离去，或考虑早点赶到单位报到，毕业后回家只呆了七天，我就匆匆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回想这短短的一周，我不知道如何与家人话别，便很少说话，自觉心情有些沉重。 那几日，母亲心绪也挺复杂，为了不让我看出来，就一个劲地问我：想吃啥？偶尔抱怨为何在家就呆这么几天。手里不时地换着样拿东西，总问我还要带些啥。一会儿又坐下来，拉住我的手，要我和她多说说话。忽又站起来回踱步，催着父亲和大哥给我做好吃的饭菜，然后忙着过去帮忙。于是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相撞，菜刀与菜板亲和的声音，偶尔夹杂数声母亲对父亲的责备：笨手笨脚的，孩子要走了，连做吃的都不会了…… 如此过了几天。 临行前，母亲拉开我的行李包，塞进去一小包东西，说东北冰天雪地，比家里冷，这个或许用得着。听到这话，我已无心再去细看这小包东西是何物，只是拎起行囊，与送行的亲友告别。 第一次出远门，母亲放心不下，叫大哥送我到成都。踏上列车，与站台上的大哥挥泪作别时，我想起家乡小镇上挥手作别的父亲。猛然意识到，家人里面唯有母亲不曾远送。 列车驶出站台，我才坐下翻开行囊，发现母亲塞进去的是几双崭新的鞋垫，针脚匀称，线条密实，做工精致且略显厚重。把鞋垫放在贴身衣兜里，三天三夜的旅途，倍感温暖。 到了辽宁，一时竟忘了鞋垫放在何处，只找到了一双，当时以为弄丢了许多，心里着实难过好一阵子。 于是这双鞋垫陪伴我三个月，见证了一个南方学子从陌生好奇到基本适应北方生活的短短历程。 初冬的某一天，当我从沈北返回盘锦堂兄家时，无意中发现当初“丢失”的数双鞋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一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里面，失而复得的心情不可言喻。 抚摸这崭新的鞋垫，我仿佛见到母亲深夜孤灯下穿针引线，缝制鞋垫的身影，眼角竟有些湿润。 “曰归曰归愁岁暮，其雨其雨怨朝阳”，亦不知何时再穿上母亲的鞋垫，与母亲漫步家乡小径，再度体味母爱之深之韵。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游人。这首诗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白居易当年在外奔波流离时的思乡之情，却让我想起冬至那天在井队的感受。 那天下零点班时方知时值冬至，队里包了饺子，也备了一些酒品，大伙有吃有喝，气氛不算热烈。北方人比较重视除夕、元宵、端午和中秋等节日，其热闹程度较南方差距较大。冬至也就包点饺子与家人共享而已。那时，我吃了几个饺子，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汤，就回宿舍休息了。 初冬天气气温逐日降低，我便在堂兄的陪伴下买了一双棉皮鞋。回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双新鞋垫，放入新买的棉皮鞋里面。那些日子穿着新鞋，走在北方清晨冷清的大街上，顶着凛冽北风，踏着冰雪道路，步伐越发稳健，总有一股热流自脚底传至心中。 就那么几双鞋垫，有些舍不得总穿，用过几次后，就会洗的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放到行囊里面。 那时，我有一个想法，某一天回到家乡，见到母亲，给出一个深情的拥抱。然后自鞋中拔出鞋垫，对母亲说，有它陪伴，儿子在东北不曾冻伤，不曾跌倒，母亲，你还记得这些鞋垫吗？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这些鞋垫也就永远珍藏了。 这些年，母亲随父亲来过东北三次，每次小住半年。由于母亲不适应东北气候，自2008年之后，母亲再没踏足东北。 最近几年，南北气候有些颠倒，有时候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要冷。如2008年春节前夕，母亲来辽宁过年，本想欣赏北方的雪景，可惜没有见到。就在母亲离开成都的第二天，四川却下起了多年不遇的大雪。 随着时光推移，父母岁数越来越大，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作为儿子，无法成为父母的贴身棉袄。多回去陪陪他们，多为他们做点什么，别让空巢老人孤独寂寞，心凉感伤，还是可以做到的。 2018年6月22日于天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