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很是惬意地手托下巴盯住我的眼睛说着。这使我感到十分慌乱。我时而点燃香烟,时而装出张望窗外的样子移开眼睛。但每次她反倒更加好笑似地盯住不放。
“嗳,信也未尝不可。”
“信什么?”
“上次你对我什么也没做的事呀。”
“何以那么认为?”
“想听?”
“不。”我说。
“知道你这么说。”她扑哧一笑。为我往杯子里斟上葡萄酒,而后眼望窗外,仿佛在思考什么。“我时常想:假如活得不给任何人添麻烦该有多好!你说能做到吗?”她问。
“怎么说呢……”
“咦,我莫不是在给你添麻烦吧?”
“无所谓。”
“现在无所谓?”
“现在。’她隔着桌子悄然伸过手,同我的手合在一起,许久才收回。
“明天开始旅行。”
“去哪里?”
“还没定。准备找个又幽静又凉爽的地方。一周左右。”
我点点头。
“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归途车中,我摹地想起最初幽会的那个女孩。已是七年前的往事了。
整个幽会时间里,她始终一个劲地问我是否觉得没意思。
我们看了普雷斯列主演的电影。主题歌是这样的:
我和她吵了一架,
所以写封信给她:
是我错了,原谅我吧。
可是信原样返回:
‘姓名不详地址差’。
时光流得着实太快。
23
第三个同我睡觉的女孩,称我的**为“你存在的理由”。
以前,我曾想以人存在的理由为主题写一部短篇小说。小说归终没有完成,而我在那时间里由于连续不断地就人存在的理由进行思考,结果染上了一种怪癖:凡事非换算成数值不可。我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下整整生活了8个月之久。乘电车时先数乘客的人数,数楼梯的级数,一有时间就测量脉搏跳动的次数。据当时的记录,1969年8月15日至翌年4月3日之间,我听课358次,**54次,吸烟6,921支。
那些日子里,我当真以为这种将一切换算成数值的做法也许能向别人传达什么。并且深信只要有什么东西向别人传达,我便可以确确实实地存在。然而无须说,任何人都不会对我吸烟的支数、所上楼梯的级数以及**的尺寸怀有半点兴致。我感到自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只落得顾盼自怜。
因此,当我得知她的噩耗时,吸了第6,922支烟。
24
这天夜里,鼠一滴啤酒未沾。这绝非好的征兆.他因而一口气喝了5杯冰镇吉姆威士忌。
我们在店铺的幽暗角落里玩弹子球来消磨时间。这玩艺儿实在毫无价值可言:花几枚零市,换取它提供僵死的时间。
然而鼠对什么都一本正经。因此我在6局之中能赢上两局几乎近于奇迹。
“喂,怎么搞的?”
“没什么。”鼠说。
我们返回餐桌,继续喝啤酒和吉姆威士忌。
两人几乎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不经意地听着自动唱机继续播放的唱片:《普通人》、《木雪杖》、《空中魂》、《来呀孤独的少女》……
“有事相求。”鼠开口道。
“什么事?”
“希望你去见个人。”
“……女的?”
鼠略显犹豫,然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求我?”
“舍你有谁?”鼠快速说罢,喝下了第6杯威士忌的第一口。
“有西装和领带?”
“有。可是……”
“明天两点。”鼠说,“喂,你知道女人到底靠吃什么活着?”
“皮鞋底。”
“哪里会!”
25
鼠最喜欢吃的东西是刚出锅的热蛋糕。他将几块重叠放在一个深底盘内,用小刀整齐地一分为四,然后将一瓶可口可乐浇在上面。
我第一次去鼠家里,他正在月暖融融的阳光下搬出餐桌,往胃袋里边冲灌这种令人反胃的食物。
“这种食物的优点,”鼠对我说,“是将吃的和喝的合二为一。”
宽敞的院子里草木葱笼,各色各样的野鸟四面飞来,拼命啄食洒满草坪的爆米花。
26
谈一下我睡过的第三个女孩。
谈论死去的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是年纪轻轻便死去的女郎。她们由于一死了之而永葆青春年华。
相反,苟活于世的我们却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地增加着年龄:我甚至时常觉得每隔一小时便长了一岁。而可怕的是,这是千真万确的。
她绝对不是美人。但“不是美人”这种说法未必公正。我想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她不是长得对她来说相得益彰的那种类型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