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笑道:这话我爱听!继而提出一个问题:沙书记为啥要下令停我职?咱这位新省委书记是不是有啥底牌是不能碰的?季昌明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沙书记没对我多说什么。侯亮平思索着:四个月前,沙书记找我谈话时你也在场,这位领导信誓旦旦,本省的反腐败上不封顶,下不保底,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季昌明没回答,只道:现在是你被盯上了,让沙书记说啥?纪委检察就没腐败分子了?这倒也是,没准肖钢玉就是一个。侯亮平一摆手,让老肖进来练吧!
片刻,肖钢玉进来,开始询问:侯亮平,大家都是检察系统的业内人士,没必要绕圈子。你应该清楚我们为什么来找你,下面,我们有七个问题要问你。侯亮平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笑容:老肖,我一个问题也不回答!你说得没错,都是业内人士,谁也别给谁绕!我零口供办了不少案,你们也来一次零口供办案吧!我现在等着你宣布决定,宣布完我回去睡觉!肖钢玉大为恼怒:侯亮平,你也太傲慢了吧?侯亮平冷笑:这叫有底气,不信邪!你们拿出证据来办我好了!肖钢玉站了起来:老季,你看……季昌明这才表态了: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宣布决定——自即日起,侯亮平同志停职反省,接受组织调查……
侯亮平回到招待所,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没爬起来。疲劳、愤懑、冤屈,几乎使他崩溃。内心遭受的打击无比沉重。他就像受了严重内伤的一头狮子,虽然仍挺立在对手面前,五脏六腑却在悄然流血……
他翻个身,展开双手双腿,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这间套房侯亮平已经非常熟悉了,里面卧室带卫生间,外面小客厅兼书房,住在这里还是蛮舒服的。四个月过去了,他对自己的临时小窝有了一份感情。可如今这房间竟变成他的囚室,使他失去了自由,实在难以接受!他真想跳起来,把屋里的一切砸个稀巴烂。
从小到大,侯亮平总是优秀角色,受表扬,被信任,无论学业工作,一贯出类拔萃。他的忠诚廉洁,为既往所有领导同事一致公认。他心里一直为自己的清白而自豪!今天却被玷污了,仿佛一匹白绢抹上一摊烂泥。半辈子调查审讯职务犯罪嫌疑人,现在他倒弄成了职务犯罪嫌疑人。痛苦难以言表,千万根芒刺在他体内乱扎,毒侵骨髓啊。
老师心理很阴暗,摊牌对阵那天公然说了,只要认真查一下,清白的干部没几个。根据老师的逻辑,他本身就不清白,何况还有蔡成功的举报!对蔡成功的举报,他还是低估了。本以为这是一条疯狗的胡咬乱喷,毫无根据,没想到人家竟然已经把证据坐实了。他面临的局面非常严峻,不得不承认,省委书记沙瑞金下令停他的职是有道理的。反贪局局长居然和丁义珍、蔡成功合办煤矿,并且在工商登记有他的签字!更要命的是那四十万红利,有民生银行卡,有转账凭据,还有什么话可讲?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不得而知。
横竖睡不着,侯亮平翻身起床,打开窗户,眺望浓浓夜景。雪停了,屋顶、树梢留下薄薄的积雪,在灯光照耀下泛出银白色。路上积雪化得快,湿漉漉一片仿佛下了场雨。夜深人静,城市变得空旷,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一阵凛冽的寒风袭入屋内,使他头脑清醒起来。
得好好梳理一下纷乱的头绪了。身份证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办工商登记,办银行卡,哪样也少不了身份证。蔡成功怎么会有他的身份证呢?不可能啊!但是,如果蔡成功手里有了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再找一些关系,就有可能把许多事情办成。那么,蔡成功有没有机会拿到他的身份证呢?他努力回忆,依稀想起四年前有一次同学聚会,他参加了。老同学相见格外高兴,他不知不觉喝高了。醉酒后,同学们在那家酒店开房,让他睡一觉。对了,对了,是蔡成功拿他的身份证办的手续付的房钱。想必蔡成功当时做了手脚,把他的身份证复印了。
难道蔡成功那时候就想陷害自己了?不可能,也没必要。侯亮平分析,蔡成功很可能是在京州市公安局看守所受到了威胁,被人逼迫教唆才跳出来乱咬人的。他当时偷印他的身份证复印件想必另有隐情。那么,除了蔡成功,谁还能知晓这个隐情呢?侯亮平想,蔡成功的经济活动离不开他的大风厂,他的会计应该知道内幕。蔡成功作为老板不会亲自办理银行卡这类琐事,很可能是他的会计经手办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大风厂会计是个关键人物,要赶快找到此人。另外就是那天上门的司机,茅台酒和中华烟是司机扛下去的。还有妻子那里,也得打个招呼,让她找找那张寄西装的快递单,妻子心细应该留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