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过空无一人的停车场时,劳伦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家洗个澡,钻到鸭绒被里,舒舒服服地躺到枕头上。她看了看表,距离下一次上班还剩下不到16个小时,看来,她需要至少比平时多一倍的睡眠时间,才可能像这样子一直撑到周末啊。
她坐到驾驶位上,扣好了安全带。车子开进波特雷罗大道,然后转到了23号街上。
劳伦很喜欢深夜在旧金山市区开车,感觉好像整个城市就属于她一个人一样。柏油大马路在敞篷车的车轮底下急速退去,劳伦打开收音机,挂上三挡,凯旋车在这个曼妙夏夜星星点点的穹顶下飞驰。
市政工程人员正在麦卡利斯特街街口维修地下管道,途经车辆均被限行。现场负责的小工头弯下腰凑到车玻璃窗跟前告诉劳伦,只要再等几分钟,他们就能完工了。这条街是单行道,劳伦本想顺着来的方向倒回去,但看到街口工人们劳作的地方停着的一辆警车正在布置警戒线,她只好放弃了原来的念头。
圣佩德罗信使医院的侧影出现在车子的后视镜里,就在她后面相隔两大片房子的地方。
市政工程维修车的司机关上了后车厢门,然后爬回到自己的驾驶舱里。在车子的旁边,竖着一块有关公路安全的广告牌,上面的文字在提醒着市民:“一秒钟的分神就足以致命……”
路口的警察朝着劳伦挥手致意,告诉她可以通行了。市政工程的一辆辆设备车正在离开马路中央,靠到人行道边上去,她开着车在其间穿行,终于来到了红绿灯的位置,却突然掉转方向。在她的记忆里面,还没有其他哪位学医的同学像布里松这个人那样自大而自恋。
靠在玻璃窗上望着外面空荡荡的停车场,保罗正在紧张地思考。一辆关闭了闪灯的救护车开了进来,停在医护车辆专用的停车位上。司机下了车,锁上车门,然后走进了医院一楼大厅。他跟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然后把脱下来的行装挂在了接待处内墙的一个钉子上。席贝尔把一间诊疗室房门的钥匙交给他,他表示了感谢之后,就拿着钥匙到那间空出来的诊疗室里睡觉去了。
透过玻璃窗,保罗还在打量着那救护车,却看见一辆绿色的凯旋车开了进来,就停在救护车的旁边。
那个从车上下来以后带着坚定的步伐朝急诊室自动玻璃门方向走来的年轻女子,保罗一眼就认出了她来。没一会儿的工夫,她走进了大厅,保罗急忙迎上去。
“我猜,您就是克莱恩医生吧?”
“给我打电话的就是您吗?”
“是的,您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在这个大厅里只有您一个人。您呢,您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保罗有点尴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过去的两个小时里,我不停地恳求满天神佛,盼望着有人能赶来帮我,而您就是及时出现的第一位天使……我刚才看见您在停车场里脱下了白大褂。”
“布里松在这附近吗?”劳伦问。
“不太远,他就在这几层楼转悠。”
“您的朋友呢?”
保罗指了指护士站后面的第一间诊疗室。
“那我们赶紧过去吧。”她拖着他往前走。
可是,保罗却有一点犹豫,他表示,之前刚跟布里松吵了一小架,后者禁止他跨过黄色警戒线踏进走廊哪怕一步,否则就要报警把他给赶出去。因此,他有点担心,如果自己真的越过雷池,席贝尔会真的执行医生的指令。劳伦叹了口气,这种有小小权力就颐指气使的作风,可不就是当年她在医学院四年级时认识的那个内科实习医生吗?劳伦告诉保罗,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复杂,还是让她一个人走进去吧,就说是病人的女朋友好了。
“他们会相信我的。”她让他放宽心。
“您还是尽量喊他的名字吧,‘病人’,这恐怕难免会引起怀疑。”
保罗担心在布里松那里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更何况,他这个人整天只会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我怀疑啊,他现在恐怕连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劳伦走到席贝尔的窗口前面介绍自己,这位值班的护士放下手里捧着的书,从她的“玻璃牢笼”里走了出来。在她身后的这片区域,只有医护人员才能够进入。然而,20年的职业经验令她拥有一种几乎从不落空的直觉:现在她陪着走向诊疗室的这位年轻女士是那个病人的女朋友也好,不是也罢,这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首先是一位医生。这样的话,布里松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责怪她的了。
劳伦走进了阿瑟躺着的那间病房。她首先观察了一下病人胸腔起伏的状况,看起来,呼吸绵长而有节奏,皮肤的颜色也是正常的。她假装牵起了自己男朋友的手,但其实是在摸着他的脉搏。心脏跳动得似乎不像之前他在她那里检查时那么快了,不过,通过把脉的手指尖,她可以感觉到对方血管搏动的频率倒是增加了不少。如果这一次真的能帮他渡过这个劫的话,不管他乐不乐意,她都一定要让他去做一次心电图检测了。
她向着贴有几张头部X光照片的显光板走过去,并且问席贝尔,在这面墙上展示的是否就是她未婚夫脑部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