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妍就笑,说长也好,粗也好,都不重要,关键是一种感觉,是情不自禁产生的那种联想。她指的是男人**时的模样,她说她一想到这个比喻,有时候正在做菜,手上握着铲刀把,忍不住就会笑出声来。这一晚上,我很难受,毕竟是毫无作为地挺了一夜。这种感觉并不是很舒服,简直称得上是遭罪。第二天,我感到非常累,非常狼狈,比和谢静文在一起度过的疯狂初夜更疲倦。这显然是一种惩罚,我是罪有应得,是对自己错误行为的一个报应。
我和阿妍的上班时间总是冲突,她下班回来,差不多便是我该去上班的时候。而且休息日也不是同一天,我们都在服务行业工作,是轮休制。我被分配在一家很有名的馆子里学厨师,虽然已经三十岁了,刚开始拜师学徒。那时候,最不称心的一件事,是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尽兴。我说的是夫妻之间的那件事,虽然我们已经成为了合法夫妻,却永远是偷偷摸摸,因为居住的环境实在太差了,实在是太恶劣。
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的感觉很不好,房子小就更不好。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一家五口人,多少年来,一直住在大约三十多平方的一间房子里,那时候家里没有卫生间,自我懂事起,我母亲,还有我姐姐我妹妹,都当着我的面上马桶。后来我大了,她们就在拐角那里挡一块布,但是常常忘了拉上。在我们家里,永远是阴盛阳衰,永远是女人的气势盛,母亲永远是在埋怨父亲,父亲永远是不吭声。她们大大咧咧地上马桶,坐在马桶上聊天,以此来显示她们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母亲是个半新半旧的人物,是女中学生,外公是做绸布生意的,在城南开了一个店铺。那时候的女孩子能读完中学已经很不错了,加上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她看着自己当时的照片,就忍不住要感叹,忍不住要抱怨,说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一生会那么不称心。母亲结婚的时候,也是我父亲最得意的一段时候,当时,他作为军官学校的武术教练,穿着一身正经八百的军官服,要多神气有多神气。可惜这好日子很快就一去不复返,国民党丢了天下,父亲成了四类分子,成了历史反革命,一切就都改变了。
自小我就与父亲在一张床上睡觉,我们家很长时间里,都是两张床,我与父亲一张床,母亲和姐姐妹妹三个挤一张床。和阿妍结婚以后,我一直在琢磨父亲和母亲的这一辈子。事实上,父母的感情一直不太好,父亲的心思都用在打拳上,母亲一辈子都过得比较压抑。他们不和谐的婚姻给我们做子女的留下了深深阴影。他们是夫妻,又不是夫妻,行同路人,因为虽然住在同一间房子里,做了五十年夫妻,可他们永远都是分床睡觉。母亲这一生中,与父亲的关系始终若有若无,别人谈到夫妻分居的苦处时,她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她一生中并没有和父亲的分居过,过的却是一种真正的分居生活。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之间就没有那种事,三个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从天上掉下来,我想说的是他们婚姻绝对有很严重的问题,两人的感情异常冷淡,作为子女,我们几乎就没有看到过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说笑。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对父亲有最起码的尊重,我们从来不当面喊他“爸爸”,我们都懒得喊他,他也无所谓。我们甚至都不觉得父亲这辈子有什么冤枉,他后来的历史反革命帽子终于不复存在,得到了什么平反,他的价值好像又被重新发现了,被一所大学聘去当了武术教练,还评上一个副教授头衔,但是我们全家受母亲的影响,加上
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仍然还是不把他当回事。父亲潦倒时,母亲看不起他,不潦倒了,母亲为了表示自己过去的观点不错,仍然看不起他。
其实,不只是对父亲这样,在我们这个家里,谁对谁都谈不上有起码的尊重。阿妍与我结婚的时候,我姐姐早已出嫁,妹妹结过一次婚,不久就离了,又住回家来。我这个妹妹脾气特别坏,从一开始,她就不喜欢阿妍,就喜欢挑衅。每次我急猴猴地想做那件事的时候,阿妍总是低声地在我耳边叮嘱,让我轻一些,不要弄出响声来,以免让外面的我妹妹听见。有一天晚上,我的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一些,第二天一早,我妹妹板着脸,问我们昨天晚上是不是打架了,声音为什么会那么大。阿妍的脸顿时红了,我装着没听见,这丫头竟然咄咄逼人地又来了一句:
“老四,我问你话?”
“什么事?”
“好呀,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想找到**的乐趣,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原来一直觉得,与阿妍结婚以后,日子会过得非常甜蜜,可是真结婚了,两个人真在一起了,一切都是与原来设想的不一样。生活永远也不会像想象得那么好。阿妍好像只是把那件事看作妻子应尽的义务,她觉得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只要能让我满足完事就行了,因此,我常常是白花力气,怎么使劲都没反应,怎么忙都是白忙。我们根本找不到什么感觉,阿妍每次只是希望那件事尽快结束,她像个局外人似的躺在那一动不动,只要有一点点异常的声响,就会轻轻地拍我的背,就会捏我的屁股,警告我不要太放肆。
在做那事的时候,阿妍对我的耳语,不是“轻一点”,就是“快一点”。我们之间的不和谐,当然还不仅仅是指这件事。在经济方面,也经常要闹些小不愉快,这当然不是与我,主要是与我母亲。结婚以后,娘家规定阿妍每月必须要拿出二分之一的钱来贴补家用。那时候,我已经三十岁出头了,拿的仍然是学徒工资,不得厚着脸皮占父母的光。我们吃住在这边家里,不贴饭钱,我母亲因此觉得太吃亏了,她主要是觉得阿妍吃里扒外,这边一分钱不出,却还要贴补娘家。母亲和我妹妹一样,都是不肯省事的女人,肚子里有些什么小疙瘩,非要说出来才痛快,非要吵一架才过瘾。
说老实话,这些矛盾害得我在双方父母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双方大人显然都对我们的婚姻不满意。人穷志短,人穷了,很多事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要是真说起来,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阿妍娘家虽然不富裕,也不至于穷到那一步,非要已经出嫁的女儿贴补不可,毕竟孩子一个个都长大了,都有了工作,而且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工资也不是太低。阿妍的父母在铁路上工作,都算是有点文化的人。丈母娘是铁路小学的教师,偏偏对阿妍这个女儿特别苛刻,动不动就把那句“我不能把你白养那么大吧”挂在嘴上。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这个女婿,始终觉得把女儿嫁给我太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