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快知道实质性的东西,便问:
“后来呢,后来你到底有没有把这事说出去?”
“我当然不会说,我要是说了,不是送了人家一条命吗。”
结果有一天,刘瘸子大白天闯到她家,他事先就已经知道她是一个人在家,已经在后面的竹林里藏了半天。就这样,他突然愁眉苦脸地跑进来,抱住了她冒冒失失地就要做那种事。他说二婶子,你只有跟我做了,我才会相信你真的不会说出去。要不然,我真是没脸活了,我活不下去了,我心里放不下这件事呀。这大石头一直压在我心上,二婶子,你救我一命。他的意思就是,就是要用这件事封住她的嘴,只要这样,他才相信她不会说出去。她心一软,完全是因为同情,就让他得逞了。
我笑起来,说:“你倒是真做了件好事。”
“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她说刘瘸子从来也没跟女人弄过,没有女人会跟他,他急猴猴地扯她的裤子,将裤子扯到膝盖那里,就在堂屋的中央,让她将屁股撅起来,让她趴在吃饭的方桌上,然后就像弄他的母牛一样,从后面狠狠地杀了进去。天气很热,两个人的身上都是汗,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河里捞起来。
她说些的时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仿佛在说另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救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显然这件事曾经给她带来过很大快乐,因为刘瘸子从此变了一个人,人也胖了,脸上也有肉了,比过去要精神许多。这以后,刘瘸子每次看到她,眼睛里都充满感激,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之情。他再也没有来骚扰过她,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好像只是在梦中有过一次这样的遭遇。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这女人叙述中,不知不觉流露出的一丝遗憾,遗憾刘瘸子以后竟然没有再来找她。这件事已在她心目中埋藏了很
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可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她一边说,一边放肆地做动作比划,这件事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她感到无比轻松。
然而这场春梦很快就烟消云散,过于疯狂的梦注定长不了的。小鱼母亲的美梦破了,我的美梦也破了。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她终于知道了我和她女儿小鱼的关系。这女人明知道我不是一个正派的男人,隐隐约约地也有些怀疑,但是事情的真相一旦败露,她还是觉得像天塌下来一样受不了。她那妇女队长的母老虎脾气立刻暴露无遗。这女人本来不在乎我和别的女人,但是一想到我是和她女儿一起睡过觉,就仿佛吃了什么恶心的东西,立刻就作呕要吐,立刻就从荡妇变成了烈女。
一切来得很突然,本来什么还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都朦朦胧胧的,突然什么事都真相大白。好多事情就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非要有人捅破才好,这和店里的那些女孩作梗分不开,大约是她们再也忍受不了她的嚣张,实在看不惯她的霸道,于是联合起来与她斗争。说老实话,小鱼母亲不仅在那方面疯狂,恨不得天天都是过年过节,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醋坛子,她自恃我跟她已经关系不同一般,突然反客为主,一反原来卑躬屈节的姿态,竟然梦想着要当起这店里的女主人来。她又成了妇女队长,谁都敢管,对着丁香也指手划脚,动不动还要让别人滚蛋。
最后把事情挑明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她的女儿。小鱼竟然也站在反对她的行列中。有一天,小鱼母亲又在那教训人,小鱼悻悻地对母亲说:
“喂,别以为这里就你一个人了不起!”
这母女两个公开地吃起醋来,说着说着,母亲先扇了女儿一个耳光,女儿也不示弱,还了一个。于是两个人互相打了一通耳光,这一打一闹,该说的话说了,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大家都叫板,都豁出去了,都撕破了脸皮。谁也占不了上风,针尖对麦芒,一个是打麦场上撒泼的野蛮村妇,一个是街头撒野的不良少女,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更邪乎,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结果小鱼母亲终于从女儿话中听明白了意思,她顿时哑了,半天没有声音。接下来,她失魂落魄地在那发呆,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当着姑娘们和客人的面,突然冲过来,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大耳光。
她不是在刚上班没人的时候扇我,不是在后面的厨房里扇我,她是在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趁我出来向客人敬酒之际,冲上来,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大耳光。重重的一记耳光,声音巨响,就好像晴天打了一声雷,不光是我傻了,所有在场的人都傻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的客人并不知道她是谁,她打得快,跑得也快,转身跑进厨房。
我强作镇定,把手上的那杯酒喝完。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对客人笑了笑,然后就气势汹汹地冲进厨房。进了厨房以后,这女人已拎着一把菜刀在等着我,看到我,不是往前冲,而是往后退。我以为她会用刀劈我,后来才知道她是怕我冲过去打她。我说你发什么神经,你竟然敢在店堂里打我的耳光,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她的气焰这时候稍稍地下去了一些,一口一个畜生地骂开了,她说你真不是东西,你那岁数都可以做她爹了,我女儿是黄花闺女,就这么被你糟蹋了,你不是人,你是畜生。她的声音很响亮,里里外外全听见了。
我觉得她太过分了,太不给我面子,我说你说对了,我他妈就不是人,我就是畜生,是畜生又怎么样。我告诉她,如果不服气,可以去告我,可以去派出所喊人来抓我,我老四反正是坐过牢的,破罐子破摔,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心里经后悔,但是嘴上不肯服软。再说了,这种事后悔也来不及。我知道这时候只能用更狠的话吓唬人。她就在厨房里没完没了地哭,一边哭,一边哭诉。我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掌勺做菜。姑娘都在偷偷地看热闹,一个个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小鱼也在那跟着看热闹,这丫头有时候就是这么没心没肺。只有丁香一个人不时地在一旁提醒,让她等一会再闹,先把当天晚上的生意做完了再说。好不容易熬到生意结束,外面的客人付了账走了,我便让丁香关上大门,准备就今天的事情做个了断。姑娘们看我铁青着脸,立刻都有些紧张,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没想到这时候,我的气早已消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