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然虽然整日对她笑脸相迎,但那笑容背后却有一些事情让她感到莫名困惑。总总疑问像浓雾一般笼罩着这间屋子,惨白的迷雾淹没了他和安羽然,而身在朦胧之中的安羽然偶尔会让她感觉毛骨悚然。这感觉真实有荒谬。 几天以来,安羽然的精神越发萎靡。他脸色灰白,燕窝深陷,疲惫不堪。卢晓夜的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慢慢枯萎。他时常夜不能寐,精神恍惚。卢晓也因此对他照顾得格外细心,然而,他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夜晚,安羽然常常处于半梦半醒之中,呼吸急促,全身痉挛,而在平静时却更有一些可怕。前几天的一晚,安羽然吃过卢晓夜准备的晚饭后便早早昏睡过去,大概两个小时后,她感觉他睡得过于平静,甚至听不到一丝呼吸的声音。于是,她便走到他的身边。他安静地躺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没有喘息的声音,胸口没有上下起伏,整个人干瘪地平摊在沙发上。她感觉一丝担忧,同时脑中迅速产生一个想法。她慢慢抬起左手,伸出食指凑到他的鼻子下面。她紧张地盯着自己在空中移动的手指,在那根微微颤抖的食指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她突然感觉到异常的寒冷。她猛然发现在她伸出的手的上方,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她全身肌肉瞬间紧绷扭转,每一寸肌肤都生起了鸡皮疙瘩。她强忍住没有叫出声。瞪得大大的眼睛和那双灰暗的眼睛久久地对视。房间内一片死寂。他仍睡着。她想。 陪伴他的这些日子里,安羽然从不睡在自己的卧室里,那房门也一直紧闭着。卢晓夜到现在还没有在他的家里过夜,她觉得这是最基本的女性该有的矜持。每到夜深,他总是直到实在无力忍受疲倦后才会蜷缩到沙发上。在确定他安稳睡熟后不久,她就会悄然离开。 卢小夜曾经假装不经意地问起这件事,他的回答是:因为恐惧。 他如同惧怕张开的坟墓一般惧怕那个房间,卢晓夜也没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偷偷打开那扇门,她把这看作自己对他忠诚的标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打开疑问的冲动在她的脑中占据了上风。她爱他,深深地爱着,她愿为他做任何事。如果有令他恐惧的东西,那么,她就有责任消除掉这邪恶的根源。最重要的是,她认为,爱人之间怎么可以有隐私。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一时可以,若一世就另当别论了。疑问、困惑,还有他的隐私,在这些日子里充斥着她的内心,令她感觉无比焦躁抓狂。于此同时,她也开始感觉一丝莫名的恐惧。 安羽然平日里对卢晓夜仍然温柔相待,但是,偶尔却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问她:“你愿意陪我吗?”每当他问起这句话时都如同换了一个人,面部阴沉呆滞,眼神空洞无光。她渴望永远成为他身边的那个人,然而他的问话却总能让她感到一丝寒意。她一直没有回答过他不断重复的问话。疑问和恐惧将她的回答在心中压得死死的。虚空的意念之中,一个微弱飘渺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回答他。” 一声突兀的虫鸣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带回现实中,她发现自己竟动也没动的站着,仍然定定地看着面前昏睡的人。今夜,他的眼闭得紧紧的,不会睁开来看她。所以,她决定行动了。 在他沉稳的呼吸声中,卢晓夜如猫一般毫无声息地走到了那扇让她心生焦虑的门前。她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门出神。 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棕色木门,上面布满突起的花卉纹路,金色的门把手泛着冷冷的光。 卢晓夜怔怔地站在门前,身体如同僵硬一般一动不动,她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朦胧的意念中,一个虚弱的声音颤巍巍地告诉她:“别再去打开那扇门,快跑,快离开。”当她仍然处于惊诧之中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朝她咆哮道:“还等什么!快啊!胆小鬼!害羞的笨蛋!机会来了,门后有你想要的一切,多诱人啊!”卢晓夜感觉到,那声音里参杂着带有恶意的狞笑。她的心里有一丝畏惧了。那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变成了狂叫,“事已至此,你还在犹豫什么!站在这里什么也不会改变,你难道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你说过你爱她;你说过你愿意为他去死;你为了得到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不是吗?” 那声音鬼魅而又充满诱惑,卢晓夜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开始急促,嘴角却不经意地弯出一抹惨笑。之前奉劝她离开的那个柔弱的声音永远地淹没在疯狂、狰狞的叫喊声中。现在,疯狂的疾呼声又继续响起,“你忘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你眼中怨恨的样子了吗?你忘记他对别人露出只应属于你一个人的笑容时你心中的愤怒了吗?你这样痴迷他,他的心不应该属于你吗?来吧!别退缩!他的心马上就要属于你一个人了!” 卢晓夜吃吃地笑着,抬起右手握着闪着寒光的门把手,那手因为极度兴奋而颤抖。她大口呼吸,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她用满是汗水的手紧握门把手,慢慢地转动。锁芯转动的声音极其微弱,但传入她的耳朵里就如同炸雷一般。此刻,她已经开始全身颤抖。 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股腐烂的味道迎面扑来,漆黑的房间里一片死寂,如同墓穴一样。 她在无比惊愕之下赶忙后退了几步,几秒钟之后又痉挛一样的站到门前。她压抑着恐惧和呕吐感抬手向门边摸去,第一次触及墙面便摸到了门边的灯光开关,当她的手指按到开关突起的棱角时,一股强烈的熟悉感涌遍全身。身后,不知何时,客厅沙发上的喘息声停止了。 清冷的月夜下,一双了无生气的眼正冷冷地盯着卧室门前动作僵硬的身影。 卢晓液在疑惑、恐惧中按下开关,暖黄的光瞬间驱走了如同虚空的黑暗,而她自己却在这温暖的橘色光影中凝固住了。 安羽然歪着头面目狰狞地躺在床上,四肢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他双目圆睁,突出眼眶的眼珠死死地瞪着门口的方向。他的左侧胸口,一个黑漆漆的血洞正对着天花板。昏黄的空间中,喷洒四处的血液凝固成暗红,黄的,红的,如明黄天光下的万束红花,鬼魅妖艳。 “你愿意陪我吗?”床上的尸体突然张口说话,声音虚无空洞,充满死亡的气息。 卢晓夜像木头人一样立在门边动也不动。记忆如丢失的爱人,重回她的身边。 “你愿意陪我吗?”死亡的声音再一次如张牙舞爪的爬虫一样钻入她的耳朵。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声音来自她的身后。 她不回头,不回答。嘴角突然泛起一丝令人恐怖的笑容。安羽然温热跳动的心脏的触感曾令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满足感。这记忆中的满足于幸福令此刻的她全身颤抖。随后,她开始歇斯底里地狂笑。 片刻后,寒意逼近,卢晓夜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被死亡笼罩的房间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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