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哄你呢?我拿了这双套鞋到你的老板那儿,说是花半个卢布从你那儿买来的,那怎么办?这双套鞋值两个多卢布,可是你只卖半卢布!说你去买好吃的了,那你怎么办?"
我发愣地望着他,仿佛他已经照他所说的那样做了。而他却依然望着自己的长靴,吐着青烟,轻轻地继续用鼻音说:
"比方说吧,要是我原来受了你老板的嘱托:你替我去探一探那小子,他会不会做贼?那怎么办?"
"我不给你套鞋,"我生气地说。
"现在你已经不能不给了,因为你已经答应了!"
他抓起我的手,把我拉到他身边,用冰凉的指头敲敲我的脑门,懒洋洋地说:
"你怎么轻易就说:喂,拿去吧?!"
"是你要我这样做的。"
"我要求的多着呢!我要你去打劫教堂,怎么样,你干吗?难道可以相信别人?哎,你这傻小子……"
说完,他把我推开,站起身来:
"我不要偷来的套鞋,我又不是阔佬,用不着穿套鞋,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很厚道,到了复活节,我放你到钟楼上去撞撞钟,望望街景……"
"全城我都熟悉。"
"站在钟楼上看,它可漂亮多了……"
他用鞋尖踏着雪地,慢慢地走到教堂拐角后边去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担忧,忐忑不安地想:那老头儿当真只是开玩笑,还是老板叫他来试探我呢?我不敢走进铺子去。萨沙闯进院子,大声吆喝道:
"你在搞什么鬼?"
我火了,举起钳子向他一扬。
我知道他跟大伙计常常偷老板的东西,他们把一双皮鞋或者便鞋藏在炉炕的烟囱里,等到离开铺子的时候,便往外套袖子里一塞。我讨厌这种事情,也有点害怕。我还记着老板的吓唬。
"你偷东西吗?"我问萨沙。
"不是我,是大伙计,"他郑重地声明。"我只是帮他的忙,他说:你得帮个忙!我只好听从,要不然,他会给我使坏的。老板!他本人也是伙计出身,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你可别乱说!"
他一边说一边照镜子,学着大伙计的派头,不自然地伸开指头整理领带。他在我面前总是摆架子,耍威风,训斥我。当他吩咐我的时候,总伸出一只手做推开的姿势。我个儿比他高,气力比他大,但瘦削,笨拙。他却丰润、柔软、油光满面。他穿起常礼服、撒腿裤,在我看来很有气派、很威风,可是给人一种滑稽可笑的感觉。他很憎恶厨娘,厨娘确实是个怪娘们,说不准她是好人还是坏人。
"世上的事情,我顶喜欢打架,"她圆睁着黑亮、炽热的眼睛说。"无论什么样的打架,我都觉得好,鸡斗、狗咬、汉子们相打,我都觉得好!"
碰到公鸡、鸽子在院里斗架,她就放下手上的活儿,靠在窗口,出神地直望到斗完为止。她每天晚上对我跟萨沙说:"你们这些小子,闲坐着多没意思,打打架多好呀!"
萨沙生气地说:
"傻婆娘,谁告诉你我是小子?!我是二伙计啦!"
"我可不这么看,在我眼里,没有娶老婆的全是小子!"
"傻婆娘,傻脑袋瓜子……"
"魔鬼倒聪明,可是上帝不喜欢他。"
她的谚语特别使萨沙生气。他就故意刺激她,但她轻蔑地瞟了他一眼说:
"哼,你这个蟑螂,真是老天瞎了眼,错生了你!"
萨沙常常教唆我,要我趁她睡着的时候,往她脸上抹点鞋油或煤烟,或是在她枕头上插一些针,或者用别的方法跟她"开玩笑",可是我害怕她。她睡得不死,常常醒过来。她一醒就点上灯,坐在床上,直愣愣地望着墙角。有时候,她绕过炉炕走到我身边,把我摇醒,哑着嗓子说:
"列克谢伊卡,我有点害怕,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吧!"我迷迷糊糊跟她说了些什么,她默默坐着,摇晃着身体。
我感觉从她那热呼呼的身上发出一种白蜡和神香的气息。我想,这女人快死了,说不定马上会倒在地板上死掉。我心里害怕,就提高了嗓门说话,她拦住我说:
"小声点!要是坏蛋们醒了,他们会把你当作我的情人呢……"
她坐在我身边,总保持着一个姿势:弓着背,两手放在膝头中间,用瘦稜稜的腿骨夹住。她**平坦,就是穿着很厚的麻布衫,也可以看出一条条的肋骨,象干透了的水桶上的箍子。她沉默了好久,又突然低声地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