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陪你去,走走,这边。路不好,得走过去。”那人推着车转个弯儿,领宁恕去公交站。“兄弟,你看上去像坐机关的,来找人?”
“坐什么机关哟。我是文不能提笔,武不能舞刀,最穷的机关统计局里的编外临时工。你说正式工能来这种地方吃汽车屁吗?”
“那倒是,官老爷谁肯来啊,有事都是一个电话过来,叫我们老板过去训话。”
“可不是,要电话打不通,就派我们这种临时工来找。看,这回派我一个活儿,让我来统计每天进进出出的货车。我今天数一天了,头都快炸了。”
“统计进进出出的货车干嘛?”
“好像是国家经济好的话,货车装货卸货的多,要不然就少,是这意思吧?我也搞不清楚。我跟我们领导说,装个探头,办公室里坐着就可以数,多好。可领导倒是答应了,这边仓库老板都不让装,怕探头是税务局的,抓住他们做手脚。给钱都不装,你说傻不傻。只在屋檐下装一只手指头那么大的不起眼的探头,也不照着他的仓库,只是照门口路上的车,你说他们想那么多干嘛。思想工作做不通,他们不让装,我只好过来数。傻蛋一样。”
那人精明地问:“装一个多少钱啊,太少了人家不肯麻烦啊。”
“啊,那倒是。才一千一个月,仓库区进口一个,出口一个,打死了才两千。”
“要不,兄弟,我帮你的忙,你偷偷在我们仓库装两个,一个对准出口,一个对准进口,晚上来装,别让我老板看到……”
“啊,师傅诶,要这样你就是帮我大忙了。那每个月两千你收着,偷偷收,我们别让你们老板知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明天就拿过来装,师傅你明天有空吗?”
“晚上,七点半过来,别让老板看见。”
宁恕抓住那人的手谢了又谢,唠唠叨叨。那人也是抓着宁恕的手不肯放,两千一月呢,白拿,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
宁恕不得不跳上一辆公交车,挤在人群中,他想到今早与朋友的讨论。朋友身处北京,是个资深财务,宁恕借口说他跟宏图公司可能合作,可只看报表,不敢确定是否作假,实力是否是吹出来的。朋友说像宏图公司那种没用的富二代当家的公司加店面,不是卖家族企业的产品,就是洗家族企业的钱,只要盯住仓库进货出货一个月,就能搞清楚做的是前者还是后者。宁恕问仔细了,立刻心里制定一套方案。很运气,一锤定音,明天便可装上监控探头。而镜头,将对准宏图公司的仓库。
田景野从桑拿屋出来换上衣服,第一件事是看手机。一看有一只未接来电和短信来自宁宥,就对简宏成道:“宁宥主动找我,准有要紧事。”
简宏成谄媚地笑:“开着免提让我旁听。”
田景野给个白眼,拨通宁宥的电话。
宁宥家里,郝聿怀在书房做作业,她在客厅拿本书有看没看的打哈欠,等儿子作业做完睡觉。见田景野来电,连忙跳起来,跟郝聿怀说声去楼下车里拿件东西,走出家门。
于是简宏成击节赞叹:“她做事周到,大人的不良情绪不传递给小孩。小处见大节。”
田景野只得做作呕状。一会儿,宁宥再次来电,开门见山:“田景野,有很多问题要向你咨询,你方便吗?”
“你的事,随时都方便。官司进展怎么样了,你还没给我发案情过来。我可是一直在查邮箱的。”
“郝青林的案子我不管了,全部移交给他父母。我决定跟他离婚。本来我是原因跟他平分家产的,可他有外遇,尤其是在向我和他父母保证与外遇断绝关系之后依然保持关系至今,瞒得如此严实,我觉得妥善期间,必须提前对家庭财产做个处理,以免万一外遇有可能育有两人的孩子,挟孩子来分隔家产,我陷于被动。我需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再说,这个家的大半家产是我挣来,这么做我问心无愧。我需要你这位金融业高手教我一步步怎么走。如果你答应,我很快列出资产目录,请你过目。”
“小事一桩。我只提醒你两点,对孩子他爸太苛刻的话,以后让儿子知道了可不好。再说你孩子他爸以后出来既丢了公职,中年背着污点又难找工作,不留点儿钱给他,他过不下去,你未必乐见。”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今天才知道的?”
“是。”
田景野不禁看看简宏成,却见简宏成眉开眼笑。他用脚趾头想都清楚简宏成在高兴个什么。“好好睡一晚,气头过去了我们再讨论……”
简宏成却在此时悍然插嘴,“宁宥,不用考虑,对那种没良心的男人不用客气,离婚时能抓的都抓自己手里,如你所说,掌握主动权。即使不转移财产,我帮你打官司,让有过错一方拿不到财产。回头他过不下去,你高兴再施舍点儿给他。咱图的不是钱,图的是一口气。”——
电话另一头的宁宥哑了,哑了好一阵子。她想不到简宏成也听着电话,而且还会插嘴。更想不到简宏成会准确无误地说出她心底咬牙切齿的想法,她仿佛看到一幕动漫正上演,动漫里身材火辣细腰丰胸的她拼命摇着圆滚滚的简宏成,大喊“你说得好”。可现实的她只能无语。
田景野打了个圆场,“别听班长的,那寡人不会懂。你得考虑你和孩子他爸当中夹着个已经有独立思考的儿子,所以你就别考虑什么上法庭离婚了,上了法庭就得恶形恶状为自己争利益,你再有理,可你打击的是孩子他亲爸。别你到时得到财产,失去儿子的爱。我相信对你而言,钱财重要,亲情更重要。”
不等宁宥回答,简宏成就争辩道:“别先忙着做好人。人都犯贱,你拱手送上,没人领情;你全部搂到自己手里,最后漏出一点儿作为施舍,别人却感恩戴德。无论如何,你做好全胜打算,回头再想别的。人要有做恶人的实力,才有办法踏实做好人。主动权永远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届时有的是办法隔离你儿子。”
宁宥简直是欲哭无泪,除了在心里再度重复动漫动作,点赞简宏成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嘴里更无法简单臧否。她混乱之下,索性一言不发地点了结束通话。回头,却正见儿子从大楼里出来,探头探脑地似在找她,手里还拿着一条她的围巾。很担心她,很关心她的样子。别看儿子平日里有点小逆反,可关键时候却惦记着她的颈椎有问题,受不得风寒。宁宥鼻头微酸,心想若是儿子与她形同陌路,她可怎么活。因此,上法庭打官司的念头毫不犹豫地从她脑袋里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