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硬了,开始不听你老娘的话了?”
“不,而是有判断了,不会再盲从。妈,我们没什么对不起人的,我们理该堂堂正正做人,在自己老家做人。我岂止不避。谁敢阻挡!”
宁蕙儿怔怔看着怒喝的儿子,仿佛终于发现儿子长大了,成人了。如此须发怒张的儿子,完全不同于她病怏怏的老公,老公发怒时只会自残和伤害妻儿,落得妻儿至今受其之累。“你别冲动,你想想,你爸当年也是一怒……”
“我和爸完全不是一回事!”宁恕回答得举重若轻,充满自信,没一句废话。
宁蕙儿忍不住举起手,扳住儿子双肩,重重撼动一把。果然,儿子几乎没什么晃动。宁蕙儿不由得又撼动一次,却比上回的力量轻了。再一次,再一次……终于她低下头,垂下手,无奈地叹息,“你……你记得给你老娘留条命。”
“妈,我知道。”
宁蕙儿长长地叹息,走去厨房。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来吃饭吧。”
“还有,姐姐那儿等她忙完再告诉她吧。”
“嗯,我知道。”
这一刻,仿佛一家之主易位了。宁蕙儿感觉到自己的苍老,也感觉到儿子的崛起。
宁宥带儿子上公婆家吃饭。对于宁宥还肯上门,尤其是让灰灰一道上门,郝家老夫妻简直是感激涕零。他们准备了一桌好菜等两人来。
宁宥最后到,她进门时,就闻到浓郁的饭菜香。而公公亲自迎出来,笑道:“灰灰已经把油爆虾吃掉三分之一了,我说是你妈最爱吃的,他说他也最爱吃,打耳光也不能放手。”
宁宥眼睛一亮,看看书房门,“真的啊?我早上还有点担心他封闭自己呢,他能耍点儿赖倒让我放心一大半。”
“这阵子多亏你撑着。”
宁宥使个眼色,公公立刻闭嘴,果然见郝聿怀从书房出来。“妈,我替你吃掉一堆油爆虾。你晚上可以不用做剥虾那种麻烦事了。”
“剩下的三分之二,是不是还得辛苦你替外公外婆吃掉?”见儿子开始调皮,宁宥眉开眼笑,眼睛都笑得弯了。
“是啊,是啊,我累惨了,我是家里的童工。”见妈妈笑得开心,郝聿怀更是开心。
“这么高兴,是不是又什么考试考第一了?”
“考试考第一这种事,对我这种常胜将军哪还有什么刺激感。我——进——篮——球——队——啦!校队,B队。”
“哇,通过考核啦?抱一个?”
“切,切。”郝聿怀不屑做这种小男孩才做的事,泥鳅一样地溜走。
宁宥这才挂着近日来最由衷的笑容,进厨房系上围裙帮婆婆做菜。她对顾维维上门一字不提,免得让二老操心。等公公也跟来,她说:“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安排灰灰出国去读书的事。这会儿看到他还能高兴,我倒是又动摇了。想讨爸妈一个主意。”
郝母叹声气,“老头子,你说吧,我们也商量过。”
郝父道:“青林做的事太不堪,我们也考虑让灰灰远离七嘴八舌。我们愿意负担费用,也愿意去陪读。这样你可以放心,我们也可以为你们尽点儿心。”
宁宥想不到二老比她想得更远,不禁感动得眼圈红了。“我……”
可陈昕儿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挤走宁宥的感动。宁宥不得不吸吸鼻子,假装正常,“昕儿……”
“宁宥,帮我,快帮我想办法。我儿子,小地瓜,我本来委托给小黄的,可刚刚打通小黄电话,她说简宏成叫人把小地瓜接走了。怎么办?简宏成是什么意思?”
“你最好问简宏成。”
“我当然,可打电话过去都是他秘书接,他秘书死人一样,只会说他转告。你说,他是不是气我擅自回国找你?他惩罚我?我该怎么办?”
“可不可以报警?让小黄报警?”
“没用,他手续齐全。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宁宥,从来只有你拿得住他,你帮我猜,他想干什么?”
宁宥郁了,“我不知道啊,这算什么招?但反正不是好招。”
“他是不是想剥夺我的抚养权?”
“他凭什么。”
“会,他一定会。他早说过,别想用小地瓜来要挟他,他不吃要挟,他只会剥夺我要挟权。”
宁宥只听得手机里传来的背景声音乱糟糟的,像是旷野里的风。“你是不是正往机场什么的赶?对,去深圳,面对着他,理性对话。”
“不,他连电话都不肯听,他不会见我。好了,你可以推开窗户抬头向上看了,我站你家楼顶。简宏成不把小地瓜还我,我就往下跳。”
“什么?你冷静。我在婆婆家吃饭,我看不到你。你冷静,冷静,我立刻赶回来,路上起码二十分钟。”
“还有人在乎我的生死?”
“有,虽然你近年无理纠缠烦得要死,我听见你名字就头痛,可你一说跳楼,我只想到你的好,你高中做团支部书记时候对我的关照。你不能死,我立刻去找你。你等着,别动。”
宁宥将儿子托付给公婆,连围裙都来不及脱,就匆匆走了。她家的楼顶?那是二十九楼,她入住至今都没上去过一次。她光是用想,已经得了恐高症。她这个常年从不剧烈运动的人此刻在小区道路上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发甜,都还没跑到车边,她已经喘得直不起腰了。可她的脑子从来是清醒的,她此时回想起简宏成的短信,他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对她开放。
宁宥扶着墙根呼哧呼哧地狂喘,忽然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这会不会又是简宏成根据她和陈昕儿的性格设的圈套,这回,要套住她的什么呢?可宁宥忍不住捶了自己脑袋一拳头,人命关天,此时眼前即使是圈套,她也得钻了。她踉踉跄跄地继续奔向她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