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沿着树枝向前走,然后爬到大雁的背上。它的羽毛很柔软,可是由于她现在实在太小了,那些羽毛不时戳着她。
她一坐好,大雁就起飞了。他们飞到树林上方,苏菲向下看着小湖和少校的小木屋。艾伯特正坐在里面,拟定着他那秘密计划。
“今天我们小小地观光一下就好了。”大雁边说边拍着翅膀。
之后,它便向下飞,停在苏菲刚才爬的那棵树下。大雁着陆时,苏菲便滚到了地上。在石楠丛里滚了几下后,她便坐起来,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又恢复原来的身高了。
大雁摇摇摆摆地在她的四周走了几圈。
“谢谢你帮我的忙。”苏菲说。
“小事一桩。你是不是说过这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
“不,那是你说的。”
“好吧,反正都一样。如果我能做主的话,我会载着你飞过整部哲学史,就像我载尼尔飞过瑞典一样。我们可以在米雷特斯和雅典、耶路撒冷和亚力山卓、罗马和佛罗伦萨、伦敦和巴黎、耶纳和海德堡、柏林和哥本哈根这些城市的上空盘旋。”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
“可是飞越这么多世纪,即使对一只非常反讽的雁来说,也是很辛苦的。所以飞越瑞典各省要容易多了。”
说完后,大雁跑了几步,就拍拍翅膀飞到空中去了。
苏菲已经很累了。不久后当她爬出密洞时,心想艾伯特对她这些调虎离山的计策必然很满意。在过去的这个小时内,少校一定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艾伯特身上,否则他一定得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苏菲刚从前门进屋,妈妈就下班回家了。还好是这样,否则她怎么解释她被一只家雁从一棵大树上救下来的事呢?
吃过晚餐后,她们开始准备花园宴会的事情。她们从阁楼里拿出了一张四米长的桌面,并把它抬到花园里。然后她们又回到阁楼去拿桌脚。她们已经计划好要把那张长桌子放在果树下。上一次他们用到那张长桌是在苏菲的爸妈结婚十周年庆的时候。那时苏菲只有八岁,但她仍然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各方亲朋好友云集的盛大露天宴会。
气象报告说星期六将会是个好天气。自从苏菲生日前一天的可怕暴风雨后,她们那儿连一滴雨也没下。不过,她们还是决定等到星期六上午再来布置和装饰餐桌。可是妈妈认为目前至少可以先把桌子搬到花园里。
那天晚上她们烤了一些小圆面包和几条由两种面团做成的乡村面包。请客的菜是鸡和沙拉,还有汽水。苏菲很担心她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可能会带啤酒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惹麻烦。
苏菲正要上床睡觉时,妈妈又问了一次艾伯特是否一定会来。
“他当然会来。他甚至答应我要玩一个哲学的小把戏。”
“一个哲学的小把戏?那是什么样的把戏?”
“我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魔术师,他可能就会表演魔术。也许他会从帽子里变出一只白兔来……”
“什么?又玩这一套呀?”
“……可是他是个哲学家,他要耍的是一个哲学的把戏,因为这毕竟是个哲学的花园宴会呀。”
“你这个顽皮鬼。”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要做什么呢?”
“老实说,我有。我想做点事。”
“发表一篇演讲吗?”
“我不告诉你。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苏菲就被妈妈叫起床了。妈妈是来跟她说再见的,因为她要上班去了。她给了苏菲一张单子,上面列着所有花园宴会要用的物品,要她到镇上采买。
妈妈刚出门,电话就响了。是艾伯特打来的。他显然知道苏菲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在家。
“你的秘密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嘘!不要提。别让他有机会去想它。”
“我想我昨天已经很成功地让他一直注意我了。”
“很好。”
“我们还有哲学课要上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来的。我们已经讲到现代了,从现在起,你应该可以不需要老师了,因为打基础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们还得见个面,稍微谈一下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可是我得到镇上去……”
“那好极了,我说过我们要谈的是我们这个时代。”
“真的吗?”
“所以我们在镇上见面是很恰当的。”
“你要我到你那儿去吗?”
“不,不要到这里来。我这里乱七八糟的,因为我到处搜寻,看有没有什么窃听装置。”
“啊!”
“大广场上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叫做皮尔咖啡厅。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要什么时候到呢?”
“十二点好吗?”
“那就十二点在咖啡厅碰面。”
“就这么说定了。”
“再见!”
十二点过两三分时,苏菲走进了皮尔咖啡厅。这是一家很时髦的咖啡厅,有小小的圆桌和黑色的椅子。贩卖机里摆着倒过来放的一瓶瓶艾酒,还有法国长条面包和三明治。
咖啡厅并不大。苏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艾伯特并不在里面。老实说,这是她唯一注意到的地方。有许多人围着几张餐桌坐,可是苏菲只看到艾伯特不在这些人里面。
她并不习惯一个人上咖啡厅。她该不该转身走出去,稍后再回来看看他到了没有呢?
她走到大理石吧台那儿,要了一杯柠檬茶。她端了茶杯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来,并注视着门口。这里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可是苏菲只注意到艾伯特还没有来。
她要是有一份报纸就好了!
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她忍不住看看四周的人,也有几个人回看她。有一段时间苏菲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女郎。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可是她自认看起来应该有十七岁,要不然至少也有十六岁半。
她心想,这些人对活着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想。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顺道经过,偶然进来坐坐似的。他们一个个都在比手画脚地谈话,可是看起来他们说得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突然想到祁克果,他曾经说过群众最大的特色就是喜欢言不及义地闲扯。这些人是不是还活在美感阶段呢?有没有一件事是对他们的存在有意义的呢?
艾伯特在初期写给她的一封信中曾经谈到儿童与哲学家之间的相似性。她又再一次有不想长大的念头。搞不好她也会变成一只爬到兔子毛皮深处的虱子!
她一边想,一边注意看着门口。突然间艾伯特从外面的街上缓缓走进来了。虽然已经是仲夏天,但他还是戴着一顶黑扁帽,穿着一件灰色有人字形花纹的苏格兰呢短外套。他立刻看到苏菲,便急忙走过来。苏菲心想,他们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见过面。“现在已经十二点十五分了,你这个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