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是一周的开始。宁宥起得很早,洗漱做早餐,一顿忙碌之后,发现已无事可做。她兜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两圈,忽然冲动地拖出两只大行李箱,拉进主卧里,她一边在梳妆台上写行李明细,一边动手收拾起来。
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郝聿怀敲门道:“妈,你没叫我。”
“不是设了手机闹钟?”
“声音太轻了,根本白搭,幸好我机灵。你要出差?”
宁宥嘀咕:“手机闹钟还轻?楼上手机闹钟响我都听见呢。我这是收拾我们去美国的行李。”
“八月份走,这么早收拾干嘛?”
“我打算你考完就走。我请几天假,加上年休,我们先在美国玩一个月,八月开始我读书,你自习。好吗?”
郝聿怀朦朦胧胧地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那我们是不是不管爸爸了?”
“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你爸的官司,爷爷奶奶那边答应不会再节外生枝,你爸也已经与律师配合良好。即使有点儿小事故,我和律师随时可以用Skype面对面通话解决。你看,我们不会扔下你爸不管。”
“可是……我听说开庭时候可以见到爸爸。”郝聿怀说到这儿低下头去。“会不会正好我在美国的时候开庭呢?”
“未满十八岁儿童不能进入法庭旁听啊。”
“啊,真的?”郝聿怀抬起头,“可是,爸爸那时候很可怜,我们如果都不去支持他……”
宁宥的脑袋飞快转动了,该如何拒绝儿子,又能让儿子顺利接受?
可郝聿怀看见了妈妈变得肌肉僵硬的脸,他低下头去,嘀嘀咕咕地道:“算了,爸爸是自作自受,妈妈不用支持他。”说着,垂着脑袋去了洗手间。
宁宥内疚地想叫住儿子,都已经张嘴发出半声模糊的“灰”,可她硬是将后面的半声咽了下去,默默看着儿子进洗手间。她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一条准备放进行李箱的毛巾。她将毛巾放到行李箱里,坐床尾想了会儿,毅然走到洗手间敲敲门,知道里面的儿子听得见,她对着门板字正腔圆地道:“灰灰,妈妈跟你像跟大人一样说话。爸爸第一次背叛我的时候,我原谅了他。可我没想到他再次背叛我,而且还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我已经没法再爱你爸爸,对不起。我克制心里对你爸爸的恨和愤怒之后,我仁至义尽地帮他请最好的律师替他打官司,而且尽量不麻烦他年老体弱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爷爷奶奶。但我做不到再从感情上支持你爸爸,他对我而言已经是不相干的人。你能理解吗,灰灰?”
郝聿怀站在洗手间门背后,头顶着门板,纠结无奈地道:“我知道,我说他自作自受。”
“可灰灰,你跟妈妈不一样。爸爸依然是你爸爸,即使他做错了,甚至犯罪了,你依然从感情上支持他,我认为你做得很好,很有情有义。你如果想他,可以给他写信,等他可以收信的时候,我们把信寄给他,好吗?”
里面的郝聿怀站直了,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拉开门,长大后第一次破天荒地自觉拥抱了妈妈,“不,我恨他,我不爱他,但我可怜他,希望他振作。”
宁宥想跟儿子解释这其实也是爱,可她想儿子正逆反呢,越解释这是爱,可能儿子越拧巴着收敛这种纠结的感情,反而更郁积。她只好加重语气强调:“反正,妈妈爱你。”
田景野大清早跑到自己的老宅,停下车正要往那栋房子走,忽然“呵呵”一声干笑,旋回身到大门口早餐店买了一包香气扑鼻的生煎包,这才走进去。
这回他终于摸清了套路,一边敲门,一边就大喊一声:“是我,田景野。”果然很快,门就有了响动。田景野见到门缝里露出一角陈昕儿,刚要将那袋生煎包递上去,门却猛然“砰”一声关上了。惊得田景野好一阵子瞪着眼睛发呆,一颗心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
没等田景野回过神来,身后有人道:“老田?你搬走啦?”
田景野忙扭头看,见对门的女主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手里拎着一袋垃圾正好奇看着他田家的门。田景野笑道:“搬了,现在这房子给我同学住。”
“男的还是女的呀?介绍认识认识,以后对门对户可以关照。”
田景野道:“女的,老同学。”
对门女主人立刻恍然大悟地笑,“啊,好,好,我倒垃圾去,我倒垃圾去。”
田景野于是也恍然大悟了,敢情陈昕儿开门时候看到对门的动静,才立刻又将门合上,只有他不知情。他只得又拍门道:“好啦,人走啦。”
陈昕儿却是稍微打开门,客气地道:“大清早不方便,你有什么事门口说吧。”
田景野将手中生煎包递给陈昕儿,“你边吃边听我……”田景野见陈昕儿接过生煎包时候满脸肌肉抽动,他立刻一个180°转身,背对着陈昕儿道:“你边吃边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原本用的出纳忽然趾高气扬来一个电话宣布不干了,说是找到富二代了。朋友急了,全公司千把号人,每天进进出出的流水,没个结账跑银行的出纳怎么行。可合适的人上哪儿找去。又要本地人,又要稍微懂点儿财务知识能记流水账,还得耐得住寂寞一个人守得住小小的结账室,口风还要紧,不能把客户资料透露出去。朋友只好托我们这些老朋友帮忙,我一想,嘿,你最近正有空,要不先帮我朋友几天?就算是你帮我一个忙?就是比较远,中午不能回家,那边公司包中饭。”
陈昕儿听着田景野说话,可人早被浓香扑鼻的生煎包熏得脑袋失血。她知道这生煎包是她的,她可以躲在门口不让人看见地吃,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觉得跟人说正经事时候大口吃东西不好,尤其是不能这么站着倚着门做贼一样地偷吃。更是,她心里清楚,她如果开动,这吃相一定狼吞虎咽,非常难看,因为她已经饿了两顿。她只能神经质地死死抓着袋子,眼睛远远避开那袋子,浑然不知五枚手指将袋子掐出五个洞。因此田景野说了一大堆,陈昕儿辛苦地只记住几个要点,“稍懂财务、一个人一小间、包中饭”,她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