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没有动,没有回头。
谢晓峰道:“我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你小时一定受尽别人侮辱耻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做人,酒色两字,最好……”
他下面在说什么,小弟已听不见。
想到自己童年时的遭遇,想到娃娃拥抱着他的情况,小弟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忽然大声道:“好,我走,这是你要跟着我的,我本就不欠你什么!”
他说走就走,也不回头。没有人阻拦他,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谢晓峰。
大雨如注,沿着他湿透了的头发滚滚流落,流过他的眼睛,就再也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就好像天地间已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面对铁开诚。
铁开诚没有开口,也不必再开口。有谢家的三少爷抵罪,红旗镖局上上下下,还有谁能说什么?
谢晓峰却忽然问了句很奇怪的话:“据说铁老镖头近年一直很少在江湖走动,为的就是要自己教导你。”
铁开诚慢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幸他老人家已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谢晓峰道:“但是你毕竟已经成器。”
铁开诚道:“那只因为他老人家的教训,晚辈时刻不敢忘记。”
谢晓峰也慢慢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很好……”
他将这两个字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声音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
他的手却已握紧。
长街上挤满了人,有的是红旗镖局属下,也有的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出这位天下无双的名侠,心里充满了内疚和愧恨,已准备用自己的鲜血来洗清。
就在这时,人丛中忽然有人大喊:“谢晓峰,你错了,该死的是铁开诚,不是你,因为……”
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停顿,就像是突然被快刀刃割断。一个人从人从中冲出来,双睛凸出,瞪着铁开诚仿佛想说什么。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人已倒下,后背赫然插着柄尖刀,已直没至柄。
可是另一边的人丛中却有人替他说了下去:“因红旗镖局的令旗,早就已被他玷辱了,早已变得不值一一文,他……”
说到这里,声音又被割断,又有一个人血淋淋的冲出来倒地而死。
可是世上居然真有不怕死的人,死并没有吓住他们。
两面又有人嘶声大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怍,非但铁老镖头死得不明不白,而且……”
这人一面大喊,一面已奔出人丛,忽然间,刀光一闪,穿入他的咽喉。
北面立刻又有人替他接着说了下去:“而且西城后那藏娇的金屋,也是他买下的,只因老镖头新丧,他不能不避些嫌疑,最近很少去那里,才被胡非乘虚而入。”
这次说话的人显然武功较高,已避开了两次暗算,窜上了屋脊,又接着道:“刚才胡非生怕被他杀了灭口,所以才不敢说,想不到他不说也难逃一死!”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说到“死”时,屋脊后突然有一道剑光飞出,从他的后颈剌入,咽喉穿出,鲜血飞溅出,这人骨碌碌从屋顶上滚了下来,落在街心。
× × ×
长街一片死寂。
片刻间就已有四个人血溅长街,已令人心惊胆裂,何况他们死得又如此悲壮,如此惨烈。
铁开诚却还是神色不变,冷冷道:“铁义。”
一个健壮高大的镖师越众而出,躬身道:“在。”
铁开诚道:“去查一查这四个人是谁主使的,竟敢到这里来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铁义道:“是。”
谢晓峰道:“他们若真是血口喷人,你何必杀人灭口?”
铁开诚冷笑道:“你看见了杀人的是谁?”
谢晓峰忽然跃起,窜入人丛,只见他身形四起四落,就有四个人从人丛中飞出来,“砰”的一声,重重落在街心,穿着打扮,正是红旗镖局的镖师。
铁开诚居然还是神色不变,道:“铁义。”
铁义道:“在。”
铁开诚道:“你再去查一查,这四人是什么来历,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穿的这种紧身衣,并不是什么稀奇珍贵之物,红旗镖局的镖头穿得,别人也一样穿得。
铁义口中道:“是。”却连动都不动。
铁开诚道:“你为什么还不去?”
铁义脸上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忽然咬了咬牙,大声道:“我用不着去查,因为这些衣服都是我买的,谢大侠手里的这朵珠花,也是我买的。”
铁开诚的脸色骤然变了,他当然知道谢晓峰手上这朵珠花是从哪里来的。
谢晓峰当然也知道。
他从那猫一样的女人头上,摘下了这朵珠花,当作伤人的暗器。
铁义大声道:“总镖头给了我三百两银票,叫我到天宝号去买了这朵珠花和一双镯子,剩下的二十多两还给了我。”
“铁开诚买的珠花,怎么会到了那猫一样女人的头上?”
谢晓峰忽然一把提起铁义,就好像提着个纸人一样,斜飞四丈,掠上屋顶。
只听急风骤响,十余道寒光堪堪从他们足底擦过,谢晓峰出手若是慢了一步,铁义也已被杀了灭口。
但是这屋上也不安全,他的脚还未站稳,屋脊后又有一道剑光飞出。
直刺谢晓峰咽喉。
剑光如惊虹,如匹练,刺出这一剑的,无疑是位高手,使用的必定是把好剑。
现在他们想杀的人,已不是铁义,而是谢晓峰。
谢晓峰左手夹住一个人,右手拈着珠花,眼看这一剑已将刺入他咽喉。
他的右手忽然抬起,以珠花的柄,托起了剑锋,只听“波”的一声,一颗珍珠弹起,飞起两尺,接着又是一颗珍转弹起,去势更快,两粒珍珠凌空一撞,第一粒珍珠斜飞向左,直打使剑的黑衣人右腮。
这人一偏头就闪了过去,却想不到第二颗珍珠竟是下坠之势,已打在他持剑的手臂曲池穴上,长剑落下时,谢晓峰的人已去远了。
雨丝如重帘,眨眼间连他的人影都已看不见。
铁开诚站在油布伞下,非但完全不动神色,身子也纹风不动。
一直站在他身后,为他撑着伞的镖师,忽然压低声音道:“追不追?”
铁开诚冷冷道:“追不上又何必去追?”
这镖师道:“可是这件事不解释清楚,只怕再难服众。”
铁开诚冷笑,道:“若有人不服,杀无赦!”
雨势不停,天色渐暗。
小小的土地庙里阴森而潮湿,铁义伏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呕吐。
等他能开口说话时,就立刻说出了他所知道之事。
“被暗算死的那四个人,全都是老镖头的旧部,除最后在屋顶上被刺杀的是镖师,其余的三个都是老镖头贴身的人。
“两个月以前,有一天雷电交作,雨下得比今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