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宥道:“我想,没有悬念的是小地瓜跟着你肯定能获得更正常的生活,更多的爱,和更好的前程。但是将心比心,绝大多数妈妈应该跟我差不多想法,不管孩子是谁的,不管孩子做了什么,不管自己活得多难,妈妈都无条件爱孩子。十月怀胎是很奇妙的一件事。陈伯母不会舍得将女儿的孩子送给别人去养,她看得到陈昕儿可能会因为失去孩子的抚养权而病得更重。很难说陈昕儿有一段时间很正常,是因为她单独与小地瓜不受干扰地呆在加拿大呢。虽然最终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得告诉你我的反对意见。”
简宏成听了好一阵子沉默。车厢里只有因一语提醒了大人们而激动的郝聿怀得意洋洋地翻译妈妈那段话里他最爱听的一句,“Nomatterwho,Nomatterwhat,Nomatterhow……还可以加上when和where,妈妈都爱我。耶,太腻了!”话虽这么说,郝聿怀的脸上满是喜悦,眼睛弯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妈妈。宁宥也是回头与儿子对笑。
简宏成苦着脸看着这对母子。
宁宥又道:“在不熟悉的外人眼里,我最近的生活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家庭生活出一连串的大坏事,对孩子影响极坏,我又分身乏术有时还得将孩子托给朋友带。但家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谁也离不开谁。即便是你,你其实并没有太多参与小地瓜的养育,很多细节你不会理解。”
简宏成完全是出于对宁宥一向行事靠谱的信任,硬吞下宁宥的一席话,但心里很是拒绝。
这时,田景野抱着小地瓜上了救护车。陈母没跟上,也没法跟上,陈父也在昏睡,医生说大人还能将就。
此前看着急救医生在小地瓜身边忙碌,田景野请求警察将陈昕儿带离,别让陈昕儿看见,免得刺激更大。警察索性叫来警车将陈昕儿带走,这叫保护性约束,他们已经将陈昕儿看做是危险的精神病人。
路上,田景野咨询医生后,给简宏成发去一条短信:将洗胃,催吐,排毒等。医生说症状不严重。然后我带小地瓜回我家,你不用担心。
看了短信后,简宏成的“我去一趟”,与宁宥的“你不如赶过去看看”,几乎同时说出。简宏成定定神,看了宁宥会儿,转身向郝聿怀郑重地伸出友好的手,“谢谢你通知我接机,也谢谢你指出小地瓜遭遇的问题。”
“不客气,应该的。”郝聿怀嘴上老三老四的,脸上却是得意,也庄重地与简宏成伸手相握。
“再次真诚欢迎你这样的男子汉跟我见习。现在我送你们到门口,回头把你妈妈交给你,你照顾好你妈妈。”
“我不一定会跟你去见习,但我会照顾好我妈妈,这是我的责任。”
两人的手紧紧再握一下,分头下车。宁宥旁观,看一眼儿子,再看一眼简宏成,嘴角露出一丝笑。有一件事她深信不疑,简宏成小时候若是遇见类似的事,一定也是差不多的应对。
简宏成将行李拎上住宅楼台阶,便止手对郝聿怀道:“半夜三更,我不进去了,搬到电梯口这一程交给你。”
郝聿怀应一声,立刻动手搬运。宁宥扭头道:“你把我儿子支走想说什么?”
“想独自看你。”
郝聿怀搬完一个回来,搬第二个。他蒙在鼓里,搬得欢欢的。等他背身一走,宁宥回头看向简宏成。两人相视而笑,直到郝聿怀再度折返,将两人打断。
田景野站在病房外面,接到简宏成的电话。得知简宏成已经赶来,他说:“你来,等小地瓜醒来见到你抱着他,他肯定喜欢。然后呢?再一次生离死别。再然后,陈昕儿与小地瓜都想到,只要小地瓜怎么样一下,你必然会出现,以后可如法炮制。别怪我没提醒你。对小孩子和精神有问题的人,你得十二分当心,他们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很快便会严重失手。”
简宏成颓然停车,久久无语。
田景野又道:“警察考虑到陈昕儿的危险性,再加上吃了药的陈家父母都昏睡不醒,他们给陈昕儿戴上手铐,带回派出所。听警察跟我讲,陈昕儿很乖,一点儿没反抗。”
“害你也没法睡。”
“我倒没什么。倒是朋友被我使唤来送钱。再说一遍,你别来了。宁宥难道不劝阻你?”
“她很婉转地劝了,从另一个角度,也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你这个严重失手能劝阻我。”简宏成叹了声气,“宁宥说起陈伯母为了给陈昕儿看病,一次下来就搞得挺拮据。她会不会没钱给陈昕儿进一步的治疗?你有没有办法找个好的精神疾病方面的专家给陈昕儿看看,能不能治,最好是收起来治,医疗费我会付。”
“只怕倔强的陈伯母不肯让我们插手。最头痛她的原则固执。”
简宏成沉默了会儿,道:“走法律途径。当精神病人危害到他人安全时,公安部门经报批后,可以强行送医。以前陈昕儿从来没有伤害到小地瓜,我也不是她合法亲人,所以我才一直没法强行送她去精神病医院治疗。但我研究过这条规。”
这次,轮到田景野沉默良久。
简宏成道:“她获知真相后,病情发展了。上次刀砍自己大腿,这回给全家下药兼自杀,以前都没闹得这么厉害这么密集。她必须接受强制治疗了。”
田景野道:“话是没错。但想到陈昕儿戴上手铐……我还记得第一次戴上手铐时的感觉,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差点摧毁自我认知,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坏人。真是有些不忍送她进去强制治疗。”
简宏成问:“陈伯母好吗?”
田景野道:“很不好,眼眶都凹进去了。所以我最初才会相信全家主动吃药以求一个好睡眠的谎言。好吧,我知道你是提醒我现状血淋淋,再不行动全毁灭。”
简宏成简单地应一声“是”。
田景野愤怒控诉:“你总是给我出难题,你总是给我出难题,你总是给我出难题。好吧,我明天着手。”田景野扒开一条门缝看看躺里面抢救的小地瓜,叹声气,再度坚决地保证明天一定着手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