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用一段文字,把内心深处的那种情感用颤抖的笔写下来,可心灵每次颤动的那刻,流逝的岁月已不再清晰的闪现,竭力回忆出的也只是些飘忽的影子罢了。
那时我还小,母亲经常在黄昏的时候,用一条黑油油的粗布把我背在她肩上,与夕阳作伴向村东面的那片田野进发。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很沉重而且非常好动,两只小脚来回不停的乱蹬。母亲总是背着我走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才能来到茅草碧连天的田堤。
母亲的动作很快,她手中的镰像一条游鱼,在绿色波浪里翻腾着。几乎每次在晚霞出现的那刻,竹筐里便堆满了各种草,草上面绑坐着我,我的头上顶着夕阳。
有一次,母亲要爬到更高一点的田堤,背上我很费力,就把我放在下面的一块荒田里,年幼的我因追逐一条蚱蚂,弄得满身都是泥土,跌疼了,我便大哭,哭声引来了母亲,她什么也没说,一把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而那两行闪烁的分明是泪滴。
那些日子是我童年甚至我这一生中最快乐和值得回味的岁月吧。
也时常忆起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母亲缝缝补补,那种仰望和托举的穿线动作,让我感动并深藏心底,而今含辛茹苦的母亲在我面前重现着那一幕,我不敢抬头,那种情感是我把一生的眼泪哭干都无法表达的。
母亲,她的佝偻,她的皱纹,她的白发总在不经意停步回首的刹那,一点一点的增添。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做牵挂,亦就很难明白母亲为何与我离别时的忧愁满面。那年,搭上去异乡的客车,两行清泪掠过我的视线,并不觉得意味着什么,而想这就是此时所特有的风景线吧,却不能理解那份沉重的亲情爱恋。到达了异地,煎熬着思乡的痛楚,才忽然发觉一切想拥有的都已远去,一切美丽的都是极其短暂的,才真真正正读懂了那份真爱,让我感受母亲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表情,都是我心中流动的温泉。
独处异地的日子,在每夜的睡梦中,总有母亲的身影在浮动,依旧是往日的家门,依旧是往日的庭院……醒来的时刻,经常产生一种可怕甚至不可想象的假设:假如母亲突然离我而去,那该是多么凄凉的事啊,那种感觉,使我脑门的血液从未有过的沸腾,让我心中产生从未有过的恐怖。
是的,母亲在身边的时候,并不感觉到什么,感觉到的也只是母亲爱管闲事,爱啰嗦,衣服穿少了,她会啰嗦;情绪不好时,她还是会啰嗦。甚至觉得母亲像只母老虎,百般的苛刻。年少时,每每与小伙伴们捉迷藏直到深夜,母亲便会出动,最终在某个角落寻到我,便是一顿骂,那时候,真觉得心里委屈。
而今,我读懂了母亲,我读懂了她苛刻背后深藏着的母爱。忘不了,母亲一刻不停唱温暖的摇篮曲,讲着充满乳汁的童话,喂养了我那段没有皱纹的年龄。那时,感受到的不都是春天吗?在我的身边没有严寒的隆冬,也没有夏天的酷热,只有燕子的轻歌曼舞,阳光温暖的照耀,鸟儿的鸣叫,花儿的开放,而这些,不都是从母亲身上寻到的吗?是呀,母亲就是春天!
想起母亲,想起母亲承受的苦与痛,想起外婆讲述母亲的故事,那是怎样的令人心酸,母亲总是默默忍受,仍旧微笑呵护着我走过一路风风雨雨,包容着我一切的不是。想起在那些哭哭闹闹的日子,母亲带我下河捉螃蟹时的笑声……这一切和还有没有忆起的那些愉快岁月,都已从母亲双鬓长出的白发,眼角上多出的皱纹消逝,永不再现。
汽笛的长鸣、美丽的霓虹灯、雅致的餐厅,母亲没听过,看过,享受过。母亲只有朴素的概念,心中珍藏着的也只是些割麦插禾的意义。母亲忍耐着激情,忍耐着忧伤以及忍耐着别离,面对阿姐外出打工没有音讯的日子,母亲没有流泪,她等待着,等待着重逢的时刻……犹如一幅色调浓重的油画,一个削瘦的女子独立晚秋的堤岸,面对逐渐黯淡下去的夕阳,凄惋而坚韧,孤独而执著……
想起母亲,云絮般若断若续的记忆,永远像夏天的鸣蝉,萦绕我一丝多愁的心头。那些弯弯斜斜的脚印,始终飘在大海的表面,永远不会淹没在岁月的潮讯,在痛苦的日子,闪亮快乐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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