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城西北一隅的白石洞从来就不像一个景区,在山城人心目中却最具知名度,在城区随便一个地势高处就可以望见它。白露、重阳一过,山城人就知道,该去看红叶了。白石洞,又名过雨岩,它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洞,而是一片山,其山系属于南北纵贯博山西部的原山山脉。《山东古迹名胜大观》记述:“山多白石,巉岩欲坠,洞在半山,有龙神祠。林壑幽深,间以枫树。每逢岁寒霜叶松涛,点缀其间,诚佳境也。”
如此佳境,却毗邻城区,实在是对山城人的厚爱。选一个秋爽时日,抬脚可至,远远望见山门,见近年所植的银杏林已经张扬开了金色,倒显得山脚下其它绿树太懒了些。所谓拾阶而上,其实是顺着山脉褶皱形成的山谷往深处走,也渐次攀升。山谷不宽阔,所以饭店进不来,别墅也进不来,只容行人与山野并肩而行,还有鸟鸣相随。石阶铺得也颇随性,没有刻意的人工平整凿磨,也没有一处直上直下,总是顺山势曲回而上,或斜让过几株老树,或绕开当道怪石,徐徐而行,不免心生柳暗花明之感。山路两旁满是野生的山榆、山荆、黄连、野葡萄……恣意生长,互相交错,仿若编织成线条优美的篱阵。不时有老树抱石而立,而站在山岩高处的三两株已然嫣红了身影,像人群中亭亭出落的美女。越走林木越密,也越发峰回路转。不知谁设计这样的山路,给人和山以最自然的方式去亲近,颇有“大音希声”的格调。脚下的路石已被人走得没了棱角,有了光泽,想来山路已是古早,不由得肃然起敬。
不过二三里,山势徒然一陡,路也收紧至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通道,一株两人合围的老树横斜头上。钻过去却豁然开朗,仿佛山谷到了一个半弧形的台地,借势分布着数十间始建于明清的庙宇亭阁,朝向不一,错落有致,却一律朴素玲珑。殿阁不起飞脊,廊檐伸手可及,与其说是庙宇,倒不如更似藏在山野间的园林古建筑群。庙宇后一面几近垂直的石壁如张开的屏风,高约三四十米,略弧的宽足有六十余米。石壁灰白色,其上多天然洞穴,观之仿佛宣纸上的水墨渲染。石壁顶端又有矮松如盖,根出石上,缦岩而生,尽得大自然之雨露恩泽。石壁下一个大洞穴,有浅池盈盈,一旁岩石上写着“长寿水”,深处又有一个小洞,也不晓得多深远。这就是白石洞之名的来由吗?只知道泉水四季不涸,常常有人不辞攀登前来取水。据称每到阴天欲雨,洞中会飘出云雾,亦是一奇。
庙宇庭院取势通幽,朱墙黛瓦,钟鼓宛然,有钟楼,有碑房,还有龙王祠、观音庙、三官殿、评理奶奶洞……多是些接地气的神仙,比邻而居,各司其职佑护着脚下的苍生。主殿团圆殿最有趣,供奉唐僧与其双亲陈光蕊、殷小姐,纪念传说中历尽磨难终得团圆的一家人。名山大川也走了不少,还真没见有供奉唐僧家人的,远近乡民最朴素最可爱的心思可见一斑。殿前的千年银杏风姿依旧,只是树冠还黄绿相间,前年相见也是差不多的时节,却是满树金黄,叫朱墙黛瓦的庙宇衬着,分外夺目。天光不由人,随缘就好。有人喜欢来踏青,有人喜欢来看雪,有人来打水,还有人专门来赶一年一度农历六月二十的庙会,我来赴那年的红叶之约。
绕过山坳最西端的玉皇阁前行,一条羊肠小路在山腰迂回,石灰质碎石的小径被艳红的黄栌一路相携,就到了人称红枫岭的山脊。山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向山巅。灰白的路两旁是红了的叶,绯红、砖红、绛红渐次铺排渲染开去,远处则是松柏的苍翠,间以偶尔裸露的白石,像极了侯孝贤的镜头里聂隐娘孑然远去的山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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