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城市街道上刮着暖和干燥的风,行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步态悠闲,任风把头发和裙角吹得飘拂鼓起。马青和杨重坐在花房般镶着通体玻璃窗的咖啡厅的临窗座位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听着一位老兄胡砍:“想想吧,万人大餐厅,多么壮观!多么令人激动!就要在中华大地矗立起来!不要总说外国的月亮圆嘛,我们也有一些世界之最。我豁出来了,工作也辞了,不惜一切要把这件事促成,咱不就为了把事办成吗?不惜糜费!长城当时不也是劳民伤财么,现在怎么样?全指着它抖份了。干就干史诗性的东西!”
“可能骗来那么多老外么?”
“能,官能!你以为老外们一天到晚在干吗?不就憋着到咱们中国来大快朵颐嘛。”
“于观!”杨重看见穿着件皱巴巴夹克衫的于观正从外面街上慢慢走过,又敲玻璃又喊。
于观回头往这边张望,看见象关在兽房里的猩猩一样爬着玻璃挥舞着手臂的杨重和马青,离开人群向这边走来。
“正找你呢。”于观绕过咖啡厅里散布的桌子走到他们座旁,杨重说,“中午别回公司了,有饭局。”
“谁的饭局?”于观坐下,端起杨重的残剩咖啡喝了一口,放回去。
“宝康请咱们,丁小鲁上午来的电话,说明一定要叫上你。”
“他怎么想起挨这份宰?”
“他给丁小鲁打电话让叫上林蓓,懂啦?”杨重眨眨眼儿,“不吃白不吃。”
于观看马青:“你们上午就在这儿闲泡?”
“这哥儿们正和我们说他们要搞万人大餐厅的事呢。”
“万人大餐厅?”于观五官挤到了一起,“又是故事。”
“不是故事是现实。”那人心平气和地说,“花旗银行已经答应贷款了,利率百分之六,只要求中国银行担保。”
“不可能吧?”于观说,“你当这是中国借钱给越南打美国佬?商业贷款没听说过有这么低的,不定谁蒙着谁呢。再说万人大餐厅?好家伙!就算一天两餐,一餐一巡,每年也得七百多万外国鬼子,得组织多少支八国联军?”
“你可能不太了解现在世界上的情况,无产阶级队伍在壮大,资产阶级人数也在剧增,客源你不用操心,只希望你们帮我把中国银行担保办下来。”
“办不了,中国银行从来不为这种野鸡项目担保。”
“我记得你好象说过你们家的小保姆原来在中国银行什么副行长家里当过保姆?”
“没错。”于观扭脸对杨重说,“你要拐他们家孩子我可以跟她说说。”
“办不了就办不了吧。”那人看着杨重,“不用过于为难,你们办不了我再找别人。”
“的确不是不愿帮忙,是没办法。”
“没关系,这事我经多了,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说实话,我就是抱着办不成的决心来办这事的,办成了,意外之喜,办不成,早已料到,永远充满信心。”
“现在做事还就得这样。”三个人奉承地笑起来。
“你那件衣服没退掉?”马青看着于观身上的夹克说,“怎么你自己穿起来了?”
“嗯。”于观揪揪夹克的袖子,“售货员说领子脏了不给退。我想我已经答应人家肯定帮人家退掉,钱都先给人家了,再找人家要也不好意思,算了,反正我也正缺春秋穿的衣服。”
“可你穿着不合适,袖子也短。那孙子也够孙子的,穿过的衣服拿来让咱们退,你接活时也不仔细看看。”
“一件衣服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需要好看,凑合穿吧。”
“你们聊,我走了。”那人站起来说,把桌上的烟装回自己的口袋。
“走啊?”杨重、马青都说,“别走了,呆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那人笑着说,“我已经过了为了一顿饭什么都不干的年龄了——我还有事。”
“这也是空手道。”于观说。
那人刚走到咖啡厅门口,林蓓象只花蝴蝶似地一阵风冲进来。那人为她闪开道,回头看了她一眼,出去了。林蓓灵巧地穿过各个桌间,带着全厅被吸引来的视线来到他们的桌旁,一屁股坐在刚离去那人的座位上:“我在剧场走台刚完就跑来了,没迟到吧?”
“没迟到。”三个男人一起微笑着看她。
“谁请客,你吗?”林蓓问马青。
“我哪请得起,宝康请。”
“他请?他为什么请?”
“你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我们是沾你的光。”
“沾我的光?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于观笑着说,“你何必紧张。”
“我紧什么张?你们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就好象我怎么啦似的。其实我根本不会和宝康有什么,我一点也没觉得他那人好,我觉得他特可笑。”
“别解释别解释。”
“真是的,我不跟你们说话了。”
林蓓越着急,三个人就越逗她,最后还是马青为她解了围,问她晚上是不是要演出?
“演,你们还不去给我捧捧场?”
“那当然得去,你不让去都不成。”
“请你们去捧场要收我费吗?收费我可没钱。”
“不用收费,过会儿吃饭给你三个哥哥一人斟一杯酒就行。”
“这容易,那就说定了。”
“你发觉了没有?演员笑起来和一般人不一样,别人笑都是眯着眼,她们笑是睁圆眼。”
“宝康!”于观手拢成喇叭喊出现在咖啡厅门口的宝康。
宝康转过身,喜洋洋地微笑着,他身边站着一个面目和蔼、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这位是赵尧舜,我的老师。”
***
这群人换了间中国式金红色调的餐厅,围着檀色的大圆桌团团坐下,宝康为于观介绍中年人。
“早就听说你们,非常想结识你,所以就来了。”赵尧舜边说边从裤袋摸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放到桌上,抽出根烟含在嘴上,用打火机点上,连续按动了几下打火机点不着火,“怎么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