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沅江,纳五溪,汇百流,千回万转,经桃花源,过白马滩,奔入高湾,江平浪阔,鼓涌而下,突遇“孤峰直耸出层峦”的巍巍峭壁——沅江河道突然在美女峰下弯转成又狭又窄的“牛轭”形水口,口中激射而出的两条赭红色的外八字形石梁,从美女峰足下笔直地伸向四十米外的江心,左侧潜伏水中蛟龙盘旋的石墙酷似犀牛头上的尖角,右边豹虎蹲踞的一溜微微倾斜且平整光滑的石根,宛若从嘴里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尖角与舌头百米相隔且遥相呼应,中夹一深不可测的幽潭,恰似一头壮硕的犀牛张开的大嘴巴——因山下出泉伏流而入于河,故潭口周围和石梁上下,一个连着一个的漩涡,由小到大自近而远不断地冲波,吞吐,翻滚……此地古称河洑关,水落平江第一关,亦称仙源关。
关下便是“前有金鸡报晓,后有梁山靠背,下有老龙镇潭,上有犀牛把口”——常德民谣里的犀牛口。
犀牛长卧犀牛口——一方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它将西来的排筏、东去的轮船、夏日的山洪和江边的渔火尽收眼底。
“美女峰高足可攀,雄奇恰在一江湾。犀牛潜卧清波里,一径横陈碧草间。”(摘自欧湘林《游美女峰》)每当白茫茫的大雾横江,谁也不知犀牛潜行何处。待旭日冉冉初升,随着浓雾缓缓消散,潭中戏水的石梁渐渐露出真面目来,这便是在雾里观看“犀牛出水”的风光。
而当每年的夏洪和秋汛泛滥,此地洪波涌起,惊涛拍岸!两条又尖又长的“犀牛角”便深深地遨游江底。等到一江浑黄慢慢消退,潭上激流亘亘受阻化作两道长长的浪痕时,犀牛高昂的尖角好不容易露出水来,接着又冒出一分来,紧跟着再翘出一小截来……人们围观着这一景致,等到洪水跌落,不仅一睹潭拥石而壮观、石卧潭以险峻的风姿,而且兴高采烈地驻足在犀牛角上摄影,留下永久的风采。
据说,水运兴旺时,每现“犀牛出水”胜景,排古佬儿便会燃放爆竹,烧香磕头,祈求犀牛保佑他们的排筏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对此,明代时任杭州府学教授丁忧武陵的杨嗣昌,在《河洑山记》中的描述精彩纷呈:“自山下皆沉潭鱼鳖,尤所潜泳。完蓑败笠,断艇横楂,方去方来,无夜无旦。歌呼欸乃,恒不绝声。”楂通槎,即木排。河洑一带木排竹筏逶迤连片到陬市。
犀牛湾里,乌篷船头的木架上立着的三到四只鸬鹚,则纷纷下水,沉在江底寻觅背上带有毒刺的鳜鱼叼在嘴边,冉冉地浮上来。袅袅的炊烟也随着船的摇晃,增添了飘飘荡荡的气象和韵味。
犀牛口的“犀牛出水”、木排连片,可谓雄阔之美也,而其奇特之处,却在于这里的物产。
有一种鱼,最喜群涌而嬉,逆犀牛口的“犀牛出水”而行、木排连片,追船逐浪可谓雄阔之美也,常常在船行浪迹中左右奔突,撞船而晕。它们形似纺锤,又像造船用的铁钉,俗名就叫打船钉,长不过三四寸,从头到尾一根刺,紧实,肥壮。捕鱼人专用细小的丝网,布于流水湍急之处,使其逐浪逆行时,撞进网眼,乖乖让渔人摘入篓中。
站在石梁上,可窥犀牛口形似尖角的巨岩底部隐藏的狭长的暗洞。传说洞底阴河直通峨眉山。每年丹桂飘香时,一群群摇头摆尾的游鱼从洞口涌出。令人惊奇的是,几乎每一条四五寸长的鱼头上都长有一点十分醒目的红珠,既像一颗耀眼的朱砂,又似一朵含苞的桃花。老船工不无骄傲地说:“这是犀牛口有名的红脑壳鳊鱼!”
薄雾轻罩,似有仙气氤氲。红脑壳鳊鱼疑是河洑、峨嵋两山佛道修行的精灵,每年一次往来交流,探究佛理,追溯道源,虽含辛茹苦,却逍遥自乐。此时,鱼群卷起一团团浪花沉入潭底,不久,又在稍远的水面露出头来,一张一合的嘴巴吐出白沫,似乎羞于见人。鱼愈来愈多,鱼群突然间与对岸好像连成了一片,构成一座水上“浮桥”。
如果有人无意间捕到一条额点朱痣的鳊鱼,河洑人必劝其放归于水,并双手合十,默念诵经。额点朱痣的鳊鱼不敢烹食,在犀牛口游弋、贪河洑山之沁泉如饴的银白鳊鱼却是美味。若遇二三好友相邀,于那座高悬“平山寨下迎吉市,犀牛口上候财神”的木雕楹联且临江开窗的吊脚楼落坐,一钵原色时令清蒸鳊鱼却是必不可少,一壶当地崔婆佳酿斟满酒盅,轻杯慢语,渐入佳境。岸之近,涛声依旧;江之远,鸥逐无帆。有君临窗而歌宋代孔武仲的《自实丰仓归》中的佳句:“抛掉一官如粪壤,好随鱼舸此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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