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八旬的母亲最宝贝的东西就是那口笨重的旧木箱,从我记事起,它一直是母亲床头几十年不变的风景。
这口方形大木箱,曾是外婆的陪奁,母亲结婚时,成了外婆唯一送得出手的嫁妆。为了掩盖木箱的陈旧,外公找来木条从箱内加固,并刷上层层土漆。嫁为人妇的母亲从此开始用这个木箱收藏点点滴滴的人生。
木箱是浪漫的,它装着母亲最美好的爱情,那支竹笛就是明证。母亲12岁时到父亲家当童养媳,那时,父亲在外地上班,根本不知道家中有母亲这样一个人。一天,母亲在路边打猪草,见一个年轻人背着笛子、二胡、小提琴等乐器经过,她忍不住惊喜地对伙伴喊:“好高兴,剧团来人了,今晚有戏看。”可是当她回家时,却发现“演员”在自己家里。原来,在文工队工作的父亲带着乐器回来休假,于是他们便有了这戏剧化的第一次见面。母亲在19岁时正式与父亲成婚,从此多才多艺、浪漫帅气的父亲成了母亲一生的追随。如今,尽管父亲已离世多年,乐器也基本上送了人,但母亲却一直将竹笛保存。
母亲的木箱更是温馨的,许多无言的关爱与殷切的希望在里面轻轻荡漾。我们兄妹4人入学以后的成绩单、奖状等母亲都精心收藏。我至今记得,当我收到大学通知书时,文化程度不高的父母眼含热泪,他们一遍遍阅读,翻来覆去咂摸,觉得自家孩子成为小街上第一名女大学生简直就像一个梦。直到父亲将我的户口迁移等相关手续办理完毕之后,才对此事深信不疑。父母在镇上最大的饭店办了40多桌酒席以示答谢,母亲在家庭档案中郑重地写下:每桌酒席25元,1991年8月18日。
尽管母亲的木箱随岁月日渐斑驳,可是收藏却一直在不断添新:孙辈们成长中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反映子女们家庭变迁的相册,甚至我不断在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新作,都成了母亲心中的无价之宝。
阅读木箱里每笔细不足观的记录,翻看木箱里每个微不足道的物件,样样都带着时代或轻或重的烙印,留住它们,就留住了生活的激情与精神传承,我也更清晰地知道该如何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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