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成都七中直播班的几名学生聊了聊,发现他们不乏同龄学生的普遍烦恼。一个男生说,入学头一个月,答题时想到上万人在看直播,他紧张得手心冒汗。
有七中的学生在班级交流区里写道:“我希望有三只手,一手抓高考,一手忙竞赛,一手握生活。”
在禄劝这边,几乎每个学生都能叫出几个他们“崇拜”的七中学生的名字。
禄劝一位班主任好几次看到学生给七中的孩子写信,但从未阻止。他覺得自己的学生享受不到优渥的条件,多和优秀的同龄人接触,至少能多几分动力。
七中任课老师有时会特意将远端优秀的作业拿到本班展示,直播给上万名学生看。一位老师记得,她曾在班上直播了云南山区一个女生的作业。后来听说,那个班所有学生当场都激动地哭了,接下来一个月全在拼命学习。汶川中学教师和成都七中教师同步备课
去成都交流后,禄劝的几名“留学生”也感慨良多,回来后在班会上讲了4个多小时。最主要的内容是,七中的学生更有目的性,知道为何而学。人家早就有了感兴趣的专业,甚至对人生有了规划。
一些禄劝的老师得到启发,高一就给学生发志愿填报手册,教他们向前看。7
曾经有北大的农村学生告诉我,中学时她听朋友讨论麦当劳、肯德基,被人问牙不整齐为什么不矫正,只能低头沉默;到了北大,同学们说起自己在洛杉矶、旧金山,或者世界各地度假的经历,她还是插不上话。
禄劝今年考上清华的那名学生说,他要继续熬夜才能跟上进度。
但我也看到了乐观的一面。有位考上西安交大的山区女生说,她在大学出演了话剧,是因为直播班组织过情景剧表演;在大学成绩不错,也多亏在高中养成的好习惯。
更长远的影响可能还在山沟里。王开富和刘正德十几年前合计着推行直播班,经费不够,硬着头皮上。
十几年后,这届高一,12名已经被昆明市区学校录取的学生,开学后主动申请转回禄劝。十几年来,小城第一次迎来生源回流。
“如果凋敝的学校总是没有起色,学生一入学就能看到3年后的结局,那他和他的家庭,都会自暴自弃。”王红接说。几年前,四川一位贫困县的干部曾拜访他。那个身高超过1.8米的壮汉几乎哭着说,县里教育环境改善后,生源回来了,跟着学生出去的家长也回來了,整个县城又有了人气,房价都涨了。
王开富给我展示了一组世界银行的数据:高中毕业人群的贫困发生率只有2.5%。据他说,禄劝县的年财政收入为6.1亿元,但县里、市里都注资教育,使得全县教育支出反超财政总收入3.5亿元。用了多年时间,实现了高中阶段教育全部免费,毛入学率达90%以上。“在我们这样的贫困县,投资教育,是防止贫困代际传递最好的办法。”王开富说。
所以,如何看待教育?它可能是先苦后甜,有付出才有回报。
但我也相信,直播班的故事,还依仗于某些额外的善意。一如某位七中老师在结束分享,离开远端学校时,一转头,发现全校学生,乌压压一片,全站在各自教室的窗前,和他挥手告别——无论是通过直播或录播,他们都听过他的课。
他愣住了,然后开始流泪。他从未想象过自己能有那么多学生。“好几百人,可能要上千……”
负责网校的王红接和我说起这事儿。“你知道吗?这个学校,其实只交了一份开通直播班的钱。”他笑着说,他早就知道学校其他班都在“偷录”直播,各自播放。“但没关系。所有人都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