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表面上看是一种苦难,实际上是我人生中的一笔财富。母亲教会了我坚强,教会了我担当,教会了我在苦难中领悟幸福!
正午的阳光有点猛,我提着一袋课本和教辅书走在下班的路上,这几天因摩托车耍了点小脾气,因此只能以步代车了。“月姐,您没车吗?我搭您一程吧。”同事杨和她的自行车停在了我身边。我看了一下她那有点锈了的自行车,笑说:“行吗?”她说:“只要您不嫌弃,没事的,我能行!”杨的那句“没事的,我能行!”把我的思绪带回到那个岁月。
那时家里穷,姐弟妹又多,温饱成了困扰我父母的最大问题。据说嫁到海口的姑姑没能生育,她希望我父亲把我送给她作女儿。其实是姑姑知道我家穷想替我父母分担些困难。大家都觉得把我送给姑姑作养女是最好的选择了。大家作了决定后,就商选个好日子再准备送我到海口去。
那天,灰蒙蒙的天空下着小雨,母亲默默地帮我收拾好几件衣服,又把我打扮了一番,再由父亲送我到海边等候大船。因为那天上午的潮水涨得不太满,大船没法靠岸,我和父亲只能在岸边等候小艇将我们接送到离海岸几海里远的大船上。就在父亲抱着我将要登上小艇之际,忽然传来母亲焦急而短促的呼喊声:“三儿!有妈在,哪都别去!”她边喊边扑上前,一把从父亲的手中夺过我,并用双手紧紧地把我揽在怀里。最终母亲还是舍不得把我送给姑姑,虽然那是父亲的妹妹。
我上小学后,父亲被借调到省水产厅当业务员了。父亲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家里所有的活就落到母亲一个人身上了,有时母亲忙到没时间和我们说话也没时间和我们一齐吃饭。
小时的我身体弱,一不小心就流鼻血和拉肚子。为了治好我经常流鼻血这一毛病,母亲想尽了办法。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许多大蕉,并把大蕉放进水缸里泡浸三天三夜后才捞起给我吃;而一旦我的肠胃不舒服拉肚子,母亲就拿薯粉拌白醋再加上一点糖做成糊给我喝下。每次看到鼻子流出的鲜红血液时,我都十分害怕。那时母亲就让我躺在她的怀里,她用手沾些清水轻拍着我的额头对我说:“三儿,别怕!有妈妈在,会没事的!”
在我的心目中,好象什么事都难不倒母亲一样。父亲长年在外,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母亲一个人担当,她不但能治好我的小病小痛,而且能干男人干的一切犁耙挑担抬举的农活,还能给我们姐妹做细巧的针线活。她还是赶海挖沙虫的能手,每逢海水退潮,她赶海掘挖的沙虫总比别人的多,这样我们姐妹几个就能喝上美味可口的沙虫粥了!
更令我在小伙伴面前倍感自豪的是,母亲能给乡邻们治一些小病。如谁家的小孩子喉咙发炎、发热、拉肚子了,她就会给人家挖几味草药,或煮沸或捣烂冲水让病孩喝下,那小孩的病一般都会好的;谁家的大人因热中暑了,她就会给人家刮痧,因此乡亲们都很尊敬她。
那年的夏天,我的右腿痛得难受,最后发展到走不了路!父亲恰逢出差到了北京、青岛、烟台等地,当时的通讯十分不便,这可急坏了母亲,因为她知道这回我得的可不是一般的小病痛了!为了不让我因病辍学,母亲一边用自行车带着我四处寻医问药,一边用自行车送接我上学放学,还要忙着地里的一切农活和家务事,她日渐消瘦。邻居的喜婶和海南二婆来看我时,海南二婆望着我对我母亲说:“三儿生病了,你就让她退学安心治病吧。再说女孩子也没必要读那么多书。如果她不读书了,你就不必天天辛苦送接她上下学了,要是连你也累病了,这个家靠谁来撑啊!”母亲望了望喜婶和海南二婆,然后低头对我说:“没事!我不累!三儿!别怕!有妈在,会没事的!”
为了不让我因腿病辍学,母亲每天来回6次用车送接我上下学。早上,她把我抱上自行车的后座,送我到学校,再把我抱到座位上,到了中午放学时间,就准时等候在教室门口,再把我抱上她自行车的后座,和我一齐回家。下午又送我上学接我回家,就连晚上自修课的时间也毫不例外。每隔一周,母亲又用自行车带我到离家约20公里的北坡墟找老中医给我看病。
求医问药的路上,有一段约200米长的斜坡,那坡有点陡,每次上这段斜坡时,母亲总要下车吃力地推着我和车子才能过得了这坎。有一回从对面飞来一辆自行车,把在路边推车没法再躲闪的我们连同车子一齐撞倒了。车子压住了母亲的腿,而母亲却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吓得大哭,母亲搂着我说:“三儿!别怕!有妈妈在!”惊慌中我抓住母亲那双瘦弱的大手,受惊吓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有妈在,就会没事的!母亲这句话,支撑着我走过了半年与腿病抗争,就在第二年春天到来时,我终于能自己下地走路了!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我没有因为腿病不能走路而落下一门功课,我甚至因学习成绩优秀代表学校去参加公社教办举行的语文数学科的竞赛!
那段日子表面上看是一种苦难,实际上是我人生中的一笔财富。母亲教会了我坚强,教会了我担当,教会了我在苦难中领悟幸福!每次遇到烦恼或困难的事,耳边就会响起那句“有妈在,就会没事的!”的话。于是我就不由自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只想听听母亲那熟悉的声音,这样一切烦恼的事就成为了过去!
岁月的流逝使我的母亲变老了!这几年,我那年老的母亲时时被病魔缠身,看着越来越瘦小的母亲,我心隐隐生痛!我无法替她分担病痛,只能尽量抽点时间多陪在她的身旁。每次看到她,我就情不自禁地从她的后背拦腰拥一下她——这是我那年从母亲自行车后座上沿习下来了的习惯。我陶醉于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更真实地拥着我的母亲!
忽然一个刹车,我从沉思中醒来,只听同事杨问我:“月姐,就到这儿停车给你吧?”下了车,谢过了杨,我抬头望望家乡的方向,心里默念:“妈妈!有您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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