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德鲁克的回忆录《旁观者》序文中有这么一段话:“在我的印象中,有一个人在初见时似乎呆板无聊,这个人是新英格兰小镇的银行家。他满嘴废话,让人呵欠连连。突然间,他话锋一转,谈到了扣子的演变史,并细说这个小东西的发明、形状、材质、功能和用途等,真叫我大开眼界。在谈论这一主题时,他那炽热的情感直逼伟大的抒情诗人。不过,令我觉得有意思的,倒不是话题本身,而是他这个人。在一刹那间,他已变成一个相当独特的人。”
至少是一个能被德鲁克牢牢记得的人。
1943年,德鲁克获邀到美国通用公司做研究。公司高层承诺,给他所有主管的背景资料,以供他进行研究时参考。德鲁克查看手上的资料,发现少了当时首席财务官布莱德利的,他跟公关部门要,负责人就用各种借口推托,德鲁克凭直觉认定布莱德利应该有“不可告人的过去”。他只好直接向通用的副总裁询问。副总裁亲自将布莱德利的资料交给德鲁克,然后笑着说:“看看,你觉得公关部门不想让外界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德鲁克将资料翻来翻去看了几遍,看不出任何需要隐瞒的秘密。副总裁说:“看看他的学历。”学历?布莱德利是密歇根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啊!副总裁解释:“你看,他不只上过大学,还获得了博士学位,更糟的是,没进通用前,他还在密歇根大学教过书!”
原来,通用的管理层,几乎都是从基层上来的。主持凯迪拉克厂的,是出身于德国奔驰公司的技工;主持雪佛兰厂的,小学没读完就去当伙计。在这样一群人中,“博士”才是不折不扣的“怪胎”,博士學位也就成了布莱德利最不希望他人知道的过往。
这个小心隐藏博士学位的故事,让德鲁克对布莱德利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这让德鲁克对通用公司的企业文化有了清晰的认识。通用的总裁史隆开办专门给员工进修的工学院,却无论如何不肯对外宣传。他在回忆录《我在通用的日子》中竟然对此只字未提,因为他宁可强调通用的员工都是从基层干起的,也不希望别人觉得要靠文凭才能在此立足。
要有特色才能被记住,而故事正是找出特色、突显特色最有效的工具。没有特色就无法构成故事,想说故事就得先找出特色来。如果没有对纽扣的狂热兴趣,那个人就只是无聊的金融商人,谁也不会记得他;同样,如果没有布莱德利这样反常的做法,通用的企业文化、人事环境,也无法从枯燥的原则变成立体的故事。
故事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时,通过人们的讲述,能使更多的人记住这件事。而讲述者也在一次次的讲述中加深了印象,直至再也无法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