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很多文人亦宦亦隐,即便身在庙堂却向往隐逸,寄情山水,喜欢在大自然中寻找精神的抚慰。然而,文人作为一个阶层,不可能都抛却功名,全部进山当隐士,身居庙堂而心向山林的矛盾困惑如何找到一种代偿的形式?于是,只有将这种理想移天缩地于居住之所,淡雅抒情的庭院园林便应运而生。
王世贞曾经说过:“山居之迹于寂也,市居之迹于喧也,惟园居在季孟间耳。”既耐不住隐居山林的孤寂,又不堪市井俗境的纷扰,庭院园林便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去处。叠石构屋,凿水穿泉,栽花种竹,私家园林成为古代文人的时尚,并世代延续。至明清之际,筑园技艺和园林风格日臻完美,庭园成为代表中国古代文明,显现民族精神的明珠。
古代文人的庭院园林,源于其山水意识,与山水画、山水诗多有相通之处。宋代郭熙论山水画时曾说过:“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这可行、可望、可游、可居,恰是文人雅士筑园的追求。中国古代哲学历来主张天人合一,强调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相亲,庭园正是这种哲学观在居住情趣上的集中体现。
然而,庭园毕竟空间有限,不能将真山真水整个搬来,文人的宅第更是如此,因而筑园只能以写意为胜。明朝文震亨《长物志》中云:“一拳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以一拳代山,一勺代水,让有限的空间、有限的景物,寓无限的情思,造无限的意境。一切景物皆情物,主观的情感注入客观的万物中,万物便有了灵性,一石一水一草一木都具有了人格象征意义。山令人静,水令人远,石令人古,筑园不仅搬自然之景,更是抒自我之情志。一叶芭蕉,几枝修竹,无不渗透着人的情怀,植松以取其坚贞,种梅以取其清高,栽菊以取其傲风凌霜,树兰以取其幽雅淡泊,人之高洁雅致不入流俗之意,皆寓于自然万物之中。
明朝时期江南士人营造的名园,如扬州的个园,苏州的留园、网师园、拙政园,以及无锡的畅春园等,皆偕景写意,有其独到之境界。如个园之名,便有深意。“个”,竹的半边也,竹有节,象征清高。半个竹字,表达的正是“世人皆浊我独清”的孤芳自赏傲然于世的情怀;网师园,一个“网”字,便道出渔父之志,隐逸之意。当然,此类庭园的主人虽为文士,但都有富甲一方的背景,一般的士人自然无如此之实力。
大多数文人的庭园不似这些名园那般精致、复杂,但在平淡、质朴中反更显自然的风韵。郑板桥说:“十笏茅斋,一方天井,修竹数竿,石笋数尺,其地无多,其费亦无多也。而风中雨中有声,日中月中有影,诗中酒中有情,闲中网中有伴,非唯我爱竹石,即竹石亦爱我也。彼千金万金造园亭,或游宦四方,终其身不能归享。而吾辈欲游名山大川,又一时不得即往,何如一室小景,有情有味,历久弥新乎!对此面,对此境,何难敛之则藏于密,亦复放之可弥六合也。”郑板桥情之所钟,只修竹数竿,石笋数尺,便能在小小一方天井中,有声有影有情有伴,感千山万壑之气象,又何须千金万金。
山水之享,是古代文人调节身心,平衡心理矛盾的清凉剂。古代文人的庭园折射出文人们立身处世的人生理想,既包含了直面人生的无奈,又显示出对现实世界的超脱,这无疑是古代文人雅士旷达明智处世智慧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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