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武认真观察了一番,的确如郑其亮所言,他也心生疑惑。郑其亮指着人群说:“因为他们经常来修葺,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郑武盯着郑其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和你一样,也是双髻村的人。”郑其亮指着二伯说,“他是我的爷爷。按辈分,我应该叫你叔。”他迎着郑武的目光,诚恳地说,“叔,这么多年来,你心里所想的并不是事实。”
去年三月三那天公司聚会,郑武喝醉了,他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唠叨,说起了梦牵魂绕的五色饭,说起了含辛茹苦的爸爸妈妈,说起了冷酷无情的村里人。郑其亮很惊讶,老总竟然和自己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不久后,他回老家,把情况对爷爷说了,爷爷就告诉他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郑其亮才蹒跚学步,他和郑武当然都互相不认识。
爷爷这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像他爸爸一样与人为善的郑武离开老家后不再回头,变得不可理喻、六亲不认,原来是他心里的那个结打得太死了!爷爷要郑其亮想办法,无论如何让郑武回一趟老家跟村里人见个面,解开心中的疙瘩。
大家七嘴八舌说起了以前的事。当年村里人对郑武家是十分照顾的,不管是插秧、割禾,还是砍柴、挑水,只是郑武住在学校里不知道而已。
郑武沉默不语。当年他在学校读书,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我知道那年你拿走了五千块钱。”二伯问郑武,“你知道那些钱是怎么来的吗?”
郑武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二伯说:“不错,是你的爸爸留给你读书的,但是你想过没有,他长年有病,又要供你读书,又怎么存得了那么多钱呢?”
多年来,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郑武。
二伯推开了郑武的爸爸原来住的房间门,打开了木衣柜,拿出一个紫酱色的瓶子递给郑武:“我整理房间里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瓶子。唉,他可真是良苦用心啊。”
郑武接过瓶子,疑惑不解。二十年前的那天,他从衣柜里拿钱的时候,也见到这个瓶子,当时以为是空药瓶。
二伯示意郑武打开瓶子。郑武开了瓶子,才发现里面有一张硬纸片,他把纸片取了出来,纸片上面写满了字。爸爸曾经是生产队的记分员,写得一手好字,郑武从小就很熟悉他的笔迹。郑武看完字条,惊呆了。
原来,当年郑武的爸爸患的是绝症,而且已经是晚期,他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了,放心不下儿子。儿子脸皮薄,肯定不愿寄人篱下。为了让儿子在自己走了以后能继续读书,他跟村里的兄弟们借了钱,说:“请你们相信阿武,他一定能成材的,等他有出息后,你们拿我写的借条找他还钱。”他们都说打什么借条啊,谁跟谁啊,你的儿子就是我们的侄子,我们不会不理。爸爸借得了五千块钱,回家后,把借给他钱人的姓名和金额一一记在一张硬纸片上,有十块的,有五十块的,有一百块的……他还特别注明:“我这辈子还不起,阿武要父债子还。”他怕潮湿、虫蛀,就把纸片放进一个密封的瓶子里。
郑武蹲下来,抱头号啕大哭。阿娘和阿婶们也跟着抹泪。
郑武站起来给大家鞠躬,呜咽着说:“我对不起村里人,冤枉了大家这么多年。没有你们的恩情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要加倍偿还!”
二伯拉着郑武的手,说:“你要是这么说,就不把我们当长辈看了。当年我本来想等你心情好些后,才对你说你爸爸的情况,没想到你第二天就一声不吭地走了,而且后来一直见不到你的面。这纸片,如果不是为了解开你心中的疙瘩,我早就把它烧了。你有出息了,我们都很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回头问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纷纷点头说:“是!回来就好,阿武,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二伯大手一挥,说:“走,上我家吃五色饭!”拉着郑武就要走。这下大家可不干了,都围着郑武嚷道:“去我家!”
郑武泪水又涌出来了,他心里既高兴又内疚。
郑其亮大声说:“哎呀,各位爷爷奶奶,这样抢着也不是办法,我有个建议,大家各自回去端一盆五色饭来这里,大家围成一大桌,边吃边聊,行不行啊?我想,武叔肯定有好多话对大家说呢!”
大家都高兴地大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