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喀则3年,最能写在我们功劳簿上的,是成功帮助医院升级为三甲医院。
当时,中组部给上海布置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用3年时间,帮助日喀则市人民医院通过三甲评审。
我们拿三甲医院的600多条标准逐一比对,得出的结论是,日喀则市人民医院最多只能算是二乙水平。但任务已经布置下来了,只能干!
一开始部分领导对于三甲医院其实有点误解,认为只要房子造起来,设备进去,人员进去,就创建起来了。我们反复沟通,强调这只是基础,最重要的是流程规范,管理水平、科研能力等都必须达到相应的标准。
2017年整整一年,我们的压力全在“创三甲”上。
首要任务是提高医疗水平。过去,这里的医生也会外出进修,一去就是一年,回来什么都会一点,但什么都不精。我们改变了这个模式,把进修期缩短到3个月,每个人出去的目的性都很明确。比如你出去是学腹腔镜手术的,那你就在对方医院跟着最好的医生学,3个月后回来,你就应该是腹腔镜手术方面的专家。
医生本来就少,能出去进修的更是少数。我们就想了另外一招——在日喀则办医学论坛。前后一共办了5届,每一届都由我们出面邀请两三百名专家,再办20多个分论坛,一办就是一个月。
新技术学到手了,还要检验成效。从2016年9月开始,我召集所有科室的主任,开月度医疗点评会,拿14张表格、100多项数据来考核他们。第一次开会的时候,我把所有科室批评了个遍,全场鸦雀无声。后来院长告诉我,这些科室主任都蒙了,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干。
会开完以后,我们拿着数据一个个科室找过去,给他们提供解决方案。第二次开会的时候,等我讲完话,所有主任都在鼓掌,因为他们知道,指出问题是为他们好。现在他们都学会了这套流程,每个月自己开会,不需要我来牵头。
通过各种努力,这里的医疗服务水平明显提高,一年门诊量达到20万人次,而日喀则城区常住人口还不到15万。手术量从过去的3000多台增加到7000多台,患者平均住院时间从14天降到10天,这在整个西部地区都很少见。后来,拉萨的好多病人都跑到日喀则看病,拉萨发往日喀则的火车也从一天一班增加到了一天三班。
2017年11月底,“大考”来临。由15名来自全国各地的权威专家组成的评审组,经过3天考察,打出了高分。尽管卫健委还没有正式宣布,但我们心里有数,“创三甲”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知道分数后,我们的藏族医生齐刷刷地跑到医院前面的空地上,手拉手跳起了锅庄舞。护士长走过来,和我们挨个拥抱,最后自己跑去蹲在一个角落里抱头痛哭。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们援藏的23个兄弟,有一半人病倒了,包括我在内,大家过了将近两周才慢慢恢复过来。五
2019年7月21日,我结束了3年的援藏任务。几个同行的兄弟都成了很好的朋友。
有一回,一个兄弟借着酒劲告诉我,家人和同事都以为他去西藏纯粹是援助别人,其实并不是,他自己获得的更多,不管是能力、心态,还是坚定的信仰。这句话,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与大家分享援藏感受的同时,也有一件很遗憾的事让我不能释怀。
医院有一个18岁的藏族小姑娘,家境很不好,兄弟姐妹多,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争取到一个扶贫岗位,在医院里做清洁工,补贴家用。
2018年,她突然肝出血。一开始医生判断是包虫病,但手术时发现是肝癌。我们马上给她做了二期手术,切得很干净。小姑娘没休养多久,就想回来继续工作,因为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我们拗不过她,给她安排了比较清闲的电梯工岗位。同时,我们建议她做肝静脉化疗,并帮她联系了华西医院。
遗憾的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她自己又缺乏认知,就一直拖着。2019年2月,她的肝癌爆发性复发,肿瘤扩散,即便她表现出了很强的求生意志,也为时已晚,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我反复回想这件事,觉得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我们一直说西藏的肿瘤发病率不高,其实不是,而是很多肿瘤患者被漏诊了,漏诊的原因是对肿瘤预防和治疗的普及度不高。所以,今年我向西藏大学提出申请,要开一门肿瘤学的课。另外,我还申请要带肿瘤学的研究生,近期就准备去落实这件事情。
我很感谢我的太太,她非常支持我的决定。她说,援藏3年,眼睁睁看着我減掉了30多斤体重,简直是喜出望外,她觉得我还有减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