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兵不移的眼神中只能读出四个字:军令如山。
王杭平复了心境,朗声道:“我是银霜县令王杭,请告知隋冰隋江军,我要见他。”
王杭连喊三遍,对面士兵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目光齐齐望着前方未知的某个点。王杭还待喊,黎斯拦了拦:“我来试试。”
“隋江军,故人来访,何不出面一见。”黎斯震动内力,声音变得悠长而高亢。片刻,从三排士兵之后缓缓走出一个身披银白铠甲的矮壮男子,他炯炯有神地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凛冽生威。
他正是圣封宁远将军,大世六大军营之一玄颉营的统帅隋冰。
隋冰盯着黎斯,渐渐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故人,自从上次在皇廷同饮有四五年没见过面了吧。黎神捕别来无恙。”
黎斯也笑笑:“隋江军海量,上次皇廷对饮黎斯输得心服口服。只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跟隋江军把酒言欢,畅谈朝夕。”
隋冰目光黯淡下去:“一切随缘吧。”
王杭抓住机会道:“隋江军,我是银霜县令王杭。你收到的那封请报书乃是有人伪造的,算不得数。还请隋江军放一条生路给城中两万百姓。”
隋冰看了看王杭,倏然拍拍手。
须臾,从营地深处推出一辆囚车,里面五花大绑押着两个暗血人。隋冰道:“不管请报书是否作假,这总做不得假了吧。”
“两万百姓可怜,但若真放纵出去,只要其中有两三个疫种携带者,所屠戮的就绝非单单两万人,而是北安中州的十万人,整个青州的两百万人。”隋冰剑眉挑了挑,“王县令可听说过太祖十二年的平虎之殇。”
王杭一怔,无言以对。
“太祖十二年,平虎爆发大规模风瘟,遇风传播。时任平虎刺史朱刚伦因徇私情放走了城中感染者十人,最终导致了归云州三年死了五十万人,整整五十万条性命!”隋冰扼腕叹息道,“太祖十五年,太祖立下大世军营七条铁律,第二条就是:凡遇重大疫情传播地,无论时任官员何人,无论营军有何要务,俱视无妄。遣兵封锁疫情发起地,待疫情被控制方可撤离。”
“这就是太祖的铁律营规。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讲。”隋冰漠然道。
黎斯深深望了隋冰一眼,轻轻摇头:“没了。”
黎斯言罢就走,心中笃定明了:当初那个把着酒壶当尿壶,快意恩仇的性情豪杰已不在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张趋炎附势的皮囊……而已。
不远的天际,最后一轮暗淡红云垂垂消尽。但银霜城所有人的猩红血云却渐渐凝聚,最终会演变成怎般可怕的魅妖魈精,谁也不可知。只能是一步步走下去了。
城门外白珍珠正挥手等待。黎斯微笑,一抬头脸颊冰冰冷冷,天下雨了。
王杭惊声道:“不好,火把!”
黎斯猛然醒悟,雨陡然如水泼。城门口差役的火把晃了晃,毫无反抗地被冰冷雨水浇灭,下一刹那四周徘徊的几十个暗血人蜂拥扑来。
白珍珠并没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噩梦,还沉溺在对于黎斯的幸福等候里,婉然微笑,直到一道黑影抓住她,一口咬住了她纤弱的手臂……
“不!”黎斯震天怒喝一声。
白珍珠看清了暗血人,挣扎着却无济于事。黎斯闪电般奔回,灌足内劲的一脚踢碎了暗血人的头颅,红白血水飞溅。白珍珠渴望地看着黎斯,但眼里的神采迅速消散,仿佛生命转瞬间离她远去……她倒下了。
黎斯双目血红,冰冷的液体滚落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拔出长剑,癫狂般左砍右斫,剑剑如刀,杀意凛然。几十个暗血人陆续倒在了血泊里。
王杭和差役凄凉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白珍珠。
少女粉白色的脸颊笼罩一层死气,已有点点红斑映在眼瞳深处。黎斯跪下来抱着她,喃喃倾诉:“别害怕,丫头。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看着我,看着我!”
白珍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目光飘散:“黎大哥,被你抱着的感觉……真好。好想……一直这么下去……”
“我答应你一直抱着。”黎斯紧紧用力地抱着。
白珍珠幸福地躺在黎斯怀中:“黎大哥,你答应过我……带我去东海里的……小岛,坐着看日出,躺着看日落……好想去呀,我做了好多梦,梦里见到那个小岛,真的很美很美……但我可能去不了了……”
“不,你一定可以去的。”
白珍珠脸上迸发惊人的光彩,仿佛见到小岛,看到了日出和日落。她笑笑,带着一贯调皮可爱的语气:“我不想变成怪物,那样太丑……我不愿意让你见到丑陋的一面……所以请杀了我。”
“你又在胡说了。你不会变丑,更不会变成怪物……黎大哥向你保证:让你永远漂漂亮亮,永远都是迷死人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