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一只翩飞的白鹤,飞渡寒苦的人生。
——题记
犹记得那年盛夏的风,桀骜不驯地打败所有阳光,只剩下彻骨的寒冷。
那年夏天,她只收到一份2B院校的录取通知书。高昂的学费已抵过家里一年的收入,她鼓起勇气说她想要复读。然而家里捉襟见肘,父亲靠在墙根,狠狠地吸一口旱烟,欲言又止。母亲坐在小木凳上,枯槁的双手搓着玉米须。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父母一句回复,心里奄奄一息的希望就这样一点点灭下去,灭到尘烬里。
她对父母说,她要去深圳打三个月的工,赚够复读的钱,然后回来考大学。第二天凌晨,她一个人拖着蛇皮袋,装着几件衣服和课本,坐上了开往深圳的班车。第一站,是一家小小的鞭炮厂。一个月试用期,工资很低,但老板答应过了试用期就给涨工资。为了能留下来,她每一天都干得很卖力,手狠狠地搓着红色的鞭炮纸,里面的硫磺肆意地腐蚀着手指,她忍着豆大的泪珠,硬没让它落下来。住的是一个简易搭建的大工棚,几十个女的挤在里面,气味浑浊得让人作呕。唯一快乐的时光,就是晚上能在厕所昏黄的灯光下翻翻课本,睡觉时她也抱着书本入眠。很多以为自己就要崩溃的瞬间,都是心里那个绚丽的大学梦将她破碎的身躯和灵魂重组,然后慢慢地,成长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
然而,一个月试用期过后,老板无故炒了所有临时工鱿鱼。她们顶着烈日在工厂门口坐了一天,向老板讨说法,最终无果。兜里揣着薄薄的几张百元大钞,在偌大的深圳举目无亲,她被硬生生地直接摁在犬牙交错的生活上,切开皮肤,直入筋骨。
是谁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几天后,她幸运地在一家皮手套厂里找到了工作。这次,她收获了最宝贵的友谊。
手套厂的老板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华侨夫妇,许是她瘦若干柴惹人怜惜,又或是她乖巧温顺让人疼爱,他们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大伙一起吃工作餐的时候,爷爷会把他盒饭里的鸡腿留给她,再三叮嘱她要加强营养;她身体虚弱经常感冒,奶奶会为她熬一碗生姜红糖水。她唯有每天更努力地工作,保证自己缝制的皮手套全是无瑕疵的上等品。假期接近尾声,老夫妇跑完深圳所有书店,给她买了一套他们认为最好的高考复习资料。她返程那天,奶奶早早起床为她煮了香菇炖鸡面。她来时一无所有,回时,却带着五味杂陈的记忆和沉甸甸的爱。
命运最后给她的人生书写了一个圆满结局——省内某985高校向她抛出了橄榄枝。报到那天,她依旧是一个人拖着蛇皮袋,在美丽的校道上慢慢走着,看着身边的同学,心里愉悦得快要哭出来。仅仅是白驹过隙的一年,从2B院校到985高校,这原来并不是无法跨越的天堑,而其间化草为萤的蜕变,不就是那三个月赐予她的么?大学城的灯火和深圳的一样璀璨,有时候身置其中,她会恍惚想起自己打工的日子,那段岁月,远比过去十八年,更让她成长。
觉醒的滋味随时都在,就像阳光随时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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