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妥木斯布面油画2013年
草原上树少。树像草原上的牧羊人一样,低矮地、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夕阳西下,树把影子拉得很长,愈显孤独。假如树也要和树说话——草原的树如牧羊人一样是终生的默哑者,伴随它的只有影子。黄昏里拉得长长的影子,如炭精条在白卡纸上重重涂的一道黑线。
在草原上走,看到远方有一棵树,你会觉得树正朝这边张望。它矮矮的身躯上穿着一件绿雨衣,朝这边望。人会冒出一个念头,跑过去,跑到树旁,摸一摸这棵树。走近了,其实它和别的树并没什么不一样,还是树。可是这棵树会笑——如果你善于辨识树的笑容——树干的皱纹贴紧你的手掌,树叶在风中微微抖动。如果树叶可以发出歌声,那就是呼麦。
树在车窗外面和车里的人遥遥相望,不知要走多远才能见到下一棵树。黑夜里,树更孤單了,有狼趴在它脚下做伴也是好的。草原的星空漫无边际,星星根本不按星座排列,好像什么人把桶里的星星碰撒就不管了。星星从坚硬的夜色里钻出来,看大地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它什么也看不到。漆黑的夜色里,草在安眠,海拉尔河、额尔古纳河静悄悄地流淌。星星更看不到草原上的小树。小树若要长到让星星看得见,还要过许多年。
我从海拉尔赴额尔古纳,停车,看到路边长着一棵树。树上系着蓝哈达。树只到人的肩膀高,哈达系在它脖子的位置上。感谢那个给树系哈达的人,因为他代表了许多人的心意。这棵路边小树,好像是树林派来迎接来客的代表,但它太容易被忽略,不过系上蓝哈达就抢眼了。
蓝哈达在树的脖子上哗哗抖动,树显得骄傲,哈达在它身上系住了无限的心意。车开动,我回头看,那棵树由于系上像天一样蓝的绸缎哈达,一点儿也不显得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