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宝藏。
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宝藏,即便身陷令吾。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铁窗外天色已近傍晚。
晚餐时间到了。
黑人狱警依次打开每扇牢门,我把小簿子塞回抽屉里,与老马科斯走出牢房。经过走廊与三道铁门,与几百人一同拥进囚犯餐厅。
我们与比尔还有华盛顿坐在一起,华盛顿又黑又大的身躯挡住了狱警的视线。趁着嘈杂的餐厅环境,他用沉闷的语气说:“今晚,那个人就要来了。”
老马科斯停顿了两秒钟,继续低头喝汤,比尔的那双眼放射出恐惧的光芒,但又立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变成了一个聋子。
其实,我们都明白华盛顿说的那个人是谁——
掘墓人。
更加准确一些的说法,掘墓人并不是人,而是一个恶灵。
掘墓人已经小时了许多年,但又似乎一直在我们身边,就像暗夜里的影子忽隐忽现,也许就倒吊在餐厅的天花板上?
餐桌上没有人再说话了,迅速而紧张地吃完午餐,囚犯们又被狱警赶回各自的牢房。
在回监区的长廊里遇到了老金,他充满恶意地斜睨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听到:“真的!是真的!真的要来了!掘墓人归来了!”
铁门重新被牢牢地关上,狱警再次对我们进行点名,确认完C区所有囚犯以后,漫长的黑夜降临了。
我打开抽屉拿出拿出小簿子,还有一叠厚厚的信。
信封上是国的邮票和邮戳,反面是美国阿尔斯兰州的邮戳。这里的囚犯是不能打电哈的,除了探监以外,与亲人沟通的唯一方式就是写信。我每个月都会给妈妈写信,妈妈则几乎每周都会来信,每次都是航空挂号信。如果是普通的海运平信,起码得在太平洋上飘一个月。妈妈还经常给我寄吃的和穿的,但绝大多数到不了我手上。摸着信封上的汉字,我缓缓握起了拳头。
其实,在肖申克州立监狱,我并不是唯一的中国人。
这里还有一个中国人,他的名字叫童建国。
翻开第四本小簿子,继续回忆我的故事,接下来你将看到父亲的秘密——
今天是周日。
妈妈——高能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她在家整理父亲生前的衣服,按照本地习俗要烧给亡者,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免受饥寒,妈妈一边整理一边掉眼泪,捧着一大堆衣服就像捧着父亲的身体。我也帮妈妈的忙,一起把衣服抱到楼下,有块空地既没绿化也没停车,平时有许多建筑垃圾,在这焚烧不会影响别人。
一小团火眼从地上腾起,我从妈妈手里接过衣服,一件件塞进火堆,它们曾经包裹父亲的身体,现在化为灰烬送入冥界。
当我接过一件旧大衣,忽然从口袋里掉出一只信封。狐疑地从地上捡起来,发现信封已被撕开过,从里面掏出几张发黄的信纸,赶紧从火堆边后退几步,展开信纸的开头——
“思祖吾儿……”
父亲的名字叫高思祖,能对父亲说出“思祖吾儿”的,肯定是祖父!
手指下意识地颤抖,我悄悄将信封塞进怀中,拿着这见大衣说:“妈妈,我想留着这件爸爸的大衣。”
“好的,也算留个纪念。”妈妈摸着大衣说,“你爸一辈子都没舍得穿,这是他最贵的一件衣服。大概七八年前,他把这件大意从衣架上拿下来,小心的叠好放在衣橱的最底层。他反复叮嘱我,一定不能动这件衣服,还说等他死了以后,就把这件衣服烧给他。”
“死了以后烧给他?”摸着这件厚厚的大衣,我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酸楚地说,“我会烧的。”
在楼下烧完父亲全部的衣服——除了那件大衣,我和妈妈上楼了。
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拿出那个神秘信封,收件人写着父亲的名字,地址就是这里,但寄件人的地址却是一片空白。
更重要的——这是一个美国的信封。
正面贴着美国邮票,盖着纽约的邮戳,还是一封挂号信,背面是本地邮局投递的邮戳。
邮戳时间是2000年9月,父亲收到了一封美国来信,他却把这封信藏在衣橱底下,还关照妈妈等他死后,要连同大衣一同烧给他?
信里有什么秘密?
信纸上写满漂亮的中文钢笔字,我颤抖着读下去——
思祖吾儿:
当年一别,已隔十余载。这些年来父亲日夜思念你,想必你仍在恨着父亲吧?
八年前你母亲去世之时,我因为突发心脏病做手术,未能回国来看她最后一面,我不期望你的原谅,你们母子也从未原谅过我。
思祖,父亲写这封信给你,并不是乞求原谅,而是想把我一生的故事,以及我们家族的秘密,悄悄地告诉你——以免被我匆匆带汝坟墓。
两周之前,我被医院查出患有癌症,医生说我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站在生命的终点,回响自己的一生,竟如此坎坷传奇,这一切都因为——兰陵王。
兰陵王高长恭是北齐皇族,我们高家是他的直系后代,我是兰陵王第四十七代孙,而你则是第四十八代。
我的父亲,也是你的祖父,他的名字叫高云雾,上世纪二十年代,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历史系。当时军阀混战,有一个军阀丧尽天良挖掘古墓,在一座五代时期的墓葬中,发现了兰陵王的面具。
历史上一直有种传说:谁戴上兰陵王这副狰狞面具,就会有兰陵王的魔力,成为不可阻挡的盖世英雄,并将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
你的祖父高云雾,历经千心万苦,从军阀手中得到了兰陵王面具。他果然拥有了智慧和美丽,成为当时著名的考古学家,并娶了上海名门富商的女儿为妻,积累了巨额财富,跻身于社会名流之列。
然而,1932年发生了以外,高云雾精神失常,每晚戴着面具潜入民宅,杀害无辜的少女,残忍地剥下她们的皮肉。当时有个国民党秘密组织——蓝衣社,他们对高云雾酷刑逼供,抢走了兰陵王面具,最后还杀害了你的祖父。他的财富都被蓝衣社侵吞,在社会上也身败名裂,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遗腹子——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