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梦茹喜欢一个人独处,不知这和她的性格有关,还是职业有关。
给尸体化妆这样的工作,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胜任的,看在薪水不菲的分上,梦茹成为了殡仪馆里唯一的应聘者。
送来殡葬场的每一位往生者,都需要化妆,在最后的送别仪式上,留下美好的形象。那些事故中面目全非的尸体,经过梦茹的处理,哪怕和原本的样子有点出入,家属们也会万分感谢,这也许是梦茹在这份遭人嫌弃的工作中,唯一收获的那一点点成就感吧。
面对着一具具苍白僵硬的遗体,要尽可能还原他们生前的模样,是需要一点想象力的。久而久之,梦茹发现自己有了一种奇怪的习惯。
她对尸体有了越来越多的幻想。
比如,前几天送来的一具女尸,名叫苏晓暖,是被一起学茶道的女同学杀害,据说那个女同学患有精神疾病。尸体胸口的刀伤触目惊心,然而伤口的角度向上,应该是一个比她高的人刺的,也有可能是她坐着的时候遇刺。但梦茹却发现尸体后背上有细小的伤口,是倒地时被玻璃碎片所扎,从小伤口的严重程度来看,她应该是站着倒下来才会造成。也许,真正刺死苏晓暖的人,是一个比她高的男人?嫁祸给了那位女精神病人也说不定呢。
当然,梦茹这番推断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只是她一个人在化妆间里的自娱自乐罢了。
化妆间外的走廊又响起了推车的金属声,负责运送遗体的王琦推来了梦茹新的“客人”。
王琦也是新来的,他接替了两个月前退休的老张,成为了殡仪馆里唯一每天要和梦茹见面的同事。王琦三十出头,头发理得很干净,笑起来会露出洁白的大门牙,身板看起来挺结实的,推车的动作也比老张矫健多了。
不过梦茹不喜欢他,总觉得他那双色眯眯的小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仿佛在用手抚摸一般。
“真可惜,是个年轻姑娘,看她的遗像长得还挺漂亮的,居然想不开在家里的浴缸里割腕自杀了。”王琦咂着嘴,眼神中带着不舍。
梦茹走过去,掀开盖在遗体身上白布的一角,确实如王琦所说,死者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可能因为死于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和嘴唇一样苍白,略微泛紫。手腕处一条明晰可见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了,周围皮肤上还有尚未清洗干净的血迹。整具遗体最有生命力的,就是她那头乌黑秀美的长发了。
头发散乱一片,王琦伸手将头发捋成一股,摆到了遗体脖子的一侧。
露出雪白的脖颈,梦茹猛然看见在她左耳的后面,文了一只蝴蝶。
等等!我好像认识她。
梦茹想起自己在回家的时候,好几次在电梯里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有一次那个女人正在整理头发,站在她后面的梦茹见过相同的蝴蝶文身。
每次在电梯里偶遇,她都在梦茹前面下电梯,记得好像住在六层。
“苏可。”梦茹记下了挂在她大脚趾上的白色名牌。
为同住一个公寓的邻居化最后一个妆,也算是有缘了。梦茹从柜子里取来化妆包,开始为毫无血色的遗体润色。
“你还有事吗?”梦茹发现王琦正靠墙抱着手臂,没有离开的意思。
“没事。你忙你的,就当我没在这里。”王琦笑盈盈看着白布下赤裸的身体,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
“你在这儿,我没法工作。”
梦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王琦悻悻地说了句:“记得今天做完,祭奠仪式就在明天。”
“明白了。”
王琦拂了一把露在白布外的长发,不舍地离开了梦茹的化妆间。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尸体上,梦茹不是第一次见到割腕自杀的尸体,她发现左手腕的致命伤旁边没有其他伤口,这和她以前看到的自杀伤口不一样。通常割腕自杀的伤口旁边,还会有需要其他的伤口,被称之为“犹豫伤”。是自杀者在自杀时,由于疼痛、畏惧等心理因素,难以一刀切准要害,而反复自残的伤痕。犹豫伤往往不足以致命,只损伤皮肤浅表,并未伤及到重要的血管神经。
没准是有人伪造了她的自杀?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梦茹凭着手里娴熟的技艺,完成了妆容。就像黑白照片被涂上了颜色,尸体变得鲜活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手腕上的伤口打上了厚厚的粉底,不近距离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
最后为尸体穿上家属送来的衣服和鞋子,梦茹算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她伸了个懒腰,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已经晚上八点了。
她洗手消毒,换下工作服,锁上化妆间的门,独自穿过长长的地下走廊,走廊里亮着冷冷的日光灯,这是她每天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来到殡仪馆的员工通道,需要刷卡通过装有门禁的电子门。
一摸口袋,放着门禁卡的卡包不在身上,一定是忘记在了工作服的口袋里。无奈,只得重新折回化妆间,走廊里回荡着梦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音听起来格外冷清。
不知为什么,梦茹惊奇地发现,原本锁上的化妆间门居然是打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