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放假一天,晚上母亲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回老家。因为时间紧,母亲知道我不打算回家后,又小声问我:“今年你们回家过年吗?”
腊月才过几天,母亲就问这事,我想我是知道母亲的。每年腊月的年底,也是母亲最忙的时候,与其说她在等我们回家过年,不如说她要开始准备忙年了。
回想小时候,我们的年是用来过的,而独有母亲,到了年底,她变得更加忙碌了。记得那时,我家居住的是几间茅草房,土坯墙和房檐底下常常是蜘蛛网上缠灰尘。“有钱没钱,干净过年”,母亲说这话时,就会找来一根长竹竿,将几许竹枝条绑在竹竿的顶端,用来打扫平时缠在房梁顶下的灰尘。土墙灰暗而又难看,为美化墙壁,母亲通常会找一些废旧报纸来糊墙。母亲的手也很灵巧,她还会用剪刀把红纸剪出许多优美的图案,往窗前一贴,房间也就干净鲜亮起来,整座房子里很快就有了迎新年的气象。那年头我们兄妹五人很少有新鞋穿,只有到了腊月,母亲才会停下手中的农活为我们做新布鞋。做布鞋很复杂,首先要熬浆糊,然后将破旧布一层层糊上,再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接着母亲就会依据我们兄妹脚的大小做鞋样。寒风呼号的夜晚,母亲常常独自一人点着昏暗的小煤油灯为我们熬夜纳鞋,制作鞋底,我们一觉醒来后,看到母亲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很是高大,我们就仿佛置身无边的黑夜,耳边除了窗外的寒风声和母亲做鞋的细碎声,其他什么也听不到,这样模糊一阵子,依偎在母亲身旁,不知不觉间,我们很快又会沉沉地睡去。
年底的时间特别快,日子好像是长了脚一般,常常不等母亲为我们兄妹五人做好布鞋,就跨进了年二十。每逢这时,农村人家过年猪差不多都宰杀好了,最难忘的当属熬猪油。熬猪油最讲究的是火功,急了慢了都不行,我是个急性子,为能早点吃到香脆可口的猪油渣,我常常是一边把火烧得很旺,一边不停地把头从锅台底下探出来问母亲:“还没好啊?”看我猴急的样子,母亲总会不厌其烦地说:“熬油不兴说胡话,过年不能这样问,要图吉利。”
过年除了有肉吃外,即使再穷的人家,其他“年货”照例也是要准备的。母亲说,“七不舂,八不磨,九底子把年过。”快过年了,母亲总会赶在腊月二十八之前,用扁担和我抬着用水泡好的黄豆,到有石磨的人家磨豆腐。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锅台前,看母亲熬豆浆,母亲总是不紧不慢用铁勺将锅里豆浆搅来搅去,锅下柴火正旺,锅上热气腾腾,不一会儿我们兄妹几个就喝着刚出锅的甘甜豆浆,腊月里的厨房一下子就飘出了过年的味道。
这样的日子,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兄妹五人早已成家并走出了村庄。因为工作关系,这些年我们兄妹五人能一起回家与母亲一道过年的机会还真没有,即使回老家,也是看一下母亲就走。知道我们工作很忙,过年不会呆在她的身边,腊月里的母亲,不用再像年轻时那样忙了。
近些年,母亲总念叨着过年没了年味,我也深有感触。我想这年味可能是“忙”出来的,年底里,如果母亲不忙,我心灵深处还有这个难忘的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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