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只是人而已,我们都只是生命脆弱与短暂的动物。面对生命的脆弱与短暂,我们会生出许多空虚与寂寞,甚至会有几分摇头叹息的无奈。人确实不能像花一样缤纷明艳,不能像树一样一活就会长命上千年甚至上万年,气魄没有松风豪迈,也不像草一样想绿就绿想黄就黄,满沟谷满山冈地爬满自己的青翠,爬出无边的喧闹。
无心寂寞的情怀始终伴随着四季的涌动如潮——
无心寂寞,天籁这把不甘沉默的瑶琴,琴键上都布满风清月白,每一个音符都兑现着准确无误的禅声与蛙鸣,没有痛定思痛的人生阅历,大自然始终在自己的生命中灌注着风声与鹤唳,见证着人类生命潮涨潮落的全是一闪即逝的这一块硬伤。
无心寂寞,远离了自然,人很容易身不由已地听任命运的摆布,甚至把生命也主动交给命运听任命运喜怒无常地发落。生命在短暂得可怜兮兮中犹如一头雾水叫人难懂,人一辈子才几十年光景的活头,喜怒哀乐才几十年,上天入海都只能凭借自己组装的飞机船只,自己的命运全部交给上帝或阎王主宰。
几十年光景,实在太匆促了,要知道几十年光景,一棵小树都还没有长成一棵大树的时候,人却早已过完了一辈子,人却过早地将自己托付给泥土。多愁善感中寂寞磨光了人的棱角,磨光了人的所有的倔性与骨头。
人啊,总是站在科学发达的最前沿的赞叹声中眼睁睁地看着自然缩短自己生命的里程,用有限的生命赚取本能的哑色的时光。无心寂寞,能够轰轰烈烈地活他一场,不留下一点后悔离开人世,那样的人也只不过是不自量力地过一生,最终也只不过是留下一世的寂寞空荡,让后人去评说。
人类生命的脚步始终落在科学发展的后面,这更是人给自己制造的无奈。有人提议借助科学发展的能动性把人的生命延长到真正的万岁,但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不行,理由便是——人类只有一个地球,要是人人都活上了万岁,地球会爆炸的。
于是乎为了担心地球的爆炸,只好每人活他个几十年好了,似乎只有这样,地球才不至于爆炸。看来地球最怕人满为患,地球的生命的重量超过了人的生命的重量,就好像是只要地球活着我们就一直万岁万万岁地活着一样。人类呀,确实做到了爱惜地球胜过了爱惜自己的生命!
人活几十年,实在是太短暂了,就是人类的祖先猿人老早就是活上几十年的。虽然人类的生命至今有所延长,但那只是微不足道地延长,并没有大踏步地延长,也不过几十年而已。
人类从茹毛饮血进化到吃卫生的熟食,加上现代医疗技术的高度发达,已经可以称得上空前绝后地进步了,但人还是只活得上几十年,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活上一百岁。能够活上一百岁的人,自然是老寿星。老寿星,这是对“星们”的生命经受住了马拉松式的漫长时间剥蚀之后的最高奖赏。然而,当一个人得到这一奖赏的时候,他早已经是老得不行了,除了他形体上老得千筋百绽皮包骨头叫人觉得有些可怕之外,他们的意识早已是昏昏然得神志不清了。还说什么返老还童,要是一个耄耋老人真能返老还童倒也不错了,他还可以重新获得新生与活泼,还可以重新获得天真与可爱。但问题是老人与小孩毕竟不能等同在一条龄年线上,得到人们的同等对待:小孩是鲜活的,是可爱的;老人是枯寂的,是可厌的;小孩是父母的希望,是心肝,是宝贝,人人都争着抱,亲了又亲;老人是子女的负担,是包袱,是累赘,人人都争着撵,烦了又烦;父母行将老去的时候,孩子们就给他们准备好了一长串极不好听的话等着,什么“老古董”“老不死”“老起瘟”“老东西”“老家伙”“老要饭的”“老叫花子”等等,等你老了的时候,说出来活活气死你,巴不得你早点儿死球,让他们早点儿放下你这拖累,早点儿获得超脱,早点儿获得全身心的清静。
人活几十年,孩提时代,懵懂就过了,年轻时代一转眼就老了,老年时代一下子就没了。科学呀,还是请你延长一下人的生命吧,让一个人的孩提时代延长五百年,青年时代延长上万年,壮年时期延至上万年,老年时期缩短几万年吧!
科学在延长生命这个问题上,为何如此消极被动呢?没有科学的时代,人类就是有生命的,且人的生命就已经活上了几十年。有科学的时代,人是有生命的,人也只是活几十年。科学高度发达的当今,人照样是有生命的,人还是只活几十年。
科学是人创造的,为何科学就是不救人,就是不大踏步地延长人自己的生命呢?生命是人最重要的东西,人自己搞科学研究,却不能保证人自己生命的永恒,却不能左右自己生命的长短,让人在自然界中被动地活着,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思考生命在自然环境中的脆弱与无奈,那是多么耐不住寂寞的事。人类社会的发展,几乎都是以摧毁生命作为代价的。
人类殷红的血液浸润的土层,伴随着人类科学的发展是越来越肥沃了,科学从萌芽到膨大起来,在带给人类以文明与福音的同时,也带给人类以灾难,它不仅毁坏了自然、良田、家园,更多的是毁坏了人的生命。科学不用于延长人的生命,不用于促进人类进步,而用于毁灭人的生命,破坏人类进步,那人类等于是疯子,他们能做的事情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真是得不偿失。
杞人忧天,现在想来真是了不起的杰作。那个杞人简直就是一个研究生命的哲学家——天的寿命短了,天就会垮蹋下来压碎人的生命,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事,也是他操碎了心的事。这样看来他何曾有心寂寞过呢?就是他有心寂寞,但面对生命这一重大命题,他能寂寞吗?他又能寂寞得了吗?
他的确是一个悲观者,为了思考生命能够长久的这个问题,他想不悲观都不行,他能忍受别人对他的嘲笑与愤怒,他也能忍受尘封在笑谈中的惊天寂寞,也能忍受史书里枯黄的书香对他的熏蒸,但他不能不思考生命这一问题,他的思考可以说是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别人的生命延长也行。杞人在民间笑话中无心寂寞,因为他坚信自己的生命哲学——世间万物皆有灭,难料天无垮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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