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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草地商量请客单 借花园开设谈瀛会

时间:2022-05-0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曾朴 点击:
孽海花(全文在线阅读)>  第十八回 游草地商量请客单 借花园开设谈瀛会

    话说阿福在帘缝里看去,迷迷糊糊活像是那一个人,心里一急,几乎啊呀地喊出来。忽然转念一想:质克这东西凶狠异常,不要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侧耳听时,那屋是西洋柳条板实拼的,屋里做事,外面声息不漏。阿福没法,待要抽门,却听得对面鞑鞑的脚声。探头一望,不提防碧沉沉两只琉璃眼、乱蓬蓬一身花点毛,是一条二尺来高的哈吧狗,摇头摆尾,急腾腾地向船头上赶着一只锦毛狮子母狗去了。阿福啐了一口,暗道:“畜生也欺负人起来!”说罢,垂头丧气的正在一头心里盘算,一头踅回扶梯边来,瞥然又见一个人影在眼角里一闪,急急忙忙绕着船左舷,抢前几步下梯去了。阿福倒愣了愣,心想他们干事怎么这么快!自己无计思量,也就下楼归舱安歇。气一回,恨一回,反复了一夜,到天亮倒落睏了。蒙眬中,忽然人声鼎沸,惊醒起来,却听在二等舱里,是个苏州人口音。细听正是匡次芳带出来的一个家人,高声道:“哼,外国人!船主!外国人买几个铜钱介?船主生几个头、几只臂膊介?覅现世,唔朵问问俚,昨伲夜里做个啥事体嗄?侬拉舱面浪听子一夜朵!侬弄坏子俚大餐间一只玻璃杯,俚倒勿答应;个末俚弄坏子伲公使夫人,倒弗翻淘。”这家人说到这里,就听见有个外国人不晓得咭哩咕噜又嚷些什么。随后便是次芳喝道:“混帐东西!金大人来了!还敢胡说!给我滚出去!”只听那家人一头走,一头还在咕噜道:“里势个事体,本来金大人该应管管哉!”阿福听了这些话,心里诧异,想昨夜同在舱面,怎么我没有碰见呢?后来听见主人也出来,晓得事情越发闹大了,连忙穿好衣服走出来。只见大家都在二等舱里,次芳正在给质克做手势陪不是。雯青却在舱门口,呆着脸站着。彩云不敢进来,也在舱外远远探头探脑,看见阿福就招手儿。阿福走上去道:“到底怎么回事呢?”彩云道:“谁知道!这天杀的,打碎了人家的一只杯子,人家骂他,要他赔,他就无法无天起来。”阿福冷笑道:“没缝的蛋儿苍蝇也不钻,倒是如今弄得老爷都知道,我倒在这里发愁。”彩云别转脸正要回答,雯青却气愤愤地走回来。阿福连忙站开。雯青眼盯着彩云道:“你还出来干什么?”彩云听了这话头儿,一扭身,飞奔地往头等舱而去。雯青也随后跟来。彩云一进舱,倒下吊床,双手捧着脸,呜呜咽咽大哭起来。雯青道:“咦,怎么你倒哭了!”彩云咽着道:“怎么叫我不哭呢!我是没有老爷的苦人呀,尽叫人家欺负的!”雯青愕然道:“这,这是什么话?”彩云接着道:“我哪里还有老爷呢!别人家老爷总护着自己身边人,就是做了丑事还要顾着向日恩情,一床锦被,遮盖遮盖。况且没有把柄的事儿,给一个低三下四的奴才含血喷人,自己倒站着听风凉话儿!没事人儿一大堆,不发一句话,就算你明白不相信,人家看你这样儿,只说你老爷也信了。我这冤枉,哪里再洗得清呢!”原来雯青刚才一起床就去看次芳,可巧碰下这事,听了那家人的话气极了,没有思前想后,一盆之火走来,想把彩云往大海一丢,方雪此耻。及至走进来,不防兜头给彩云一哭,见了那娇模样已是软了五分;又听见这一番话说得有理,自己想想也实在没有凭据,那怒气自然又平了三分,就道:“你不做歹事,人家怎么凭空说你呢?”彩云在床上连连蹬足哭道:“这都是老爷害我的!学什么劳什子的外国话!学了话,不叫给外国人应酬也还罢了,偏偏这回老爷卸了任,把好一点的翻译都奏留给后任了。一下船逼着我做通事,因此认得了质克,人家早就动了疑。昨天我自己又不小心,为了请质克代写一封柏林女朋友的送行回信,晚上到他房里去过一趟,哪里想得到闹出这个乱儿来呢!”说着,歘地翻身,在枕边掏出一封西文的信,往雯青怀里一掷道:“你不信,你瞧!这书信还在这里呢!”彩云掷出了信,更加号啕起来,口口声声要寻死。雯青虽不认得西文,见她堂皇冠冕掷出信来,知道不是说谎了;听她哭得凄惨,不要说一团疑云自然飞到爪洼国去,倒更起了怜惜之心,只得安慰道:“既然你自己相信对得起我,也就罢了。我也从此不提,你也不必哭了。”彩云只管撒娇撒痴地痛哭,说:“人家坏了我名节,你倒肯罢了!”雯青没法,只好许他到中国后送办那家人,方才收旗息鼓。外面质克吵闹一回,幸亏次芳再四调停,也算无事了。阿福先见雯青动怒,也怕寻根问底,早就暗暗跟了进来,听了一回,知道没下文,自然放心去了。从此海程迅速,倒甚平安,所过埠头无非循例应酬,毫无新闻趣事可记,按下慢表。

    如今且说离上海五六里地方,有一座出名的大花园,叫做味莼园。这座花园坐落不多,四面围着嫩绿的大草地,草地中间矗立一座巍焕的跳舞厅,大家都叫它做安凯第。原是中国士女会集茗话之所。这日正在深秋天气,节近重阳,草作金色,枫吐火光,秋花乱开,梧叶飘堕,佳人油碧,公子丝鞭,拾翠寻芳,歌来舞往,非常热闹。其时又当夕阳衔山,一片血色般的晚霞,斜照在草地上,迎着这片光中,却有个骨秀腴神、光风霁月的老者,一手捋着淡淡的黄须,缓步行来。背后随着个中年人,也是眉目英挺,气概端凝,胸罗匡济之才,面盎诗书之泽。一壁闲谈一壁走的,齐向那大洋房前进。那老者忽然叹道:“若非老夫微疴淹滞,此时早已在伦敦、巴黎间,呼吸西洋自由空气了!”那中年笑道:“我们此时若在西洋,这谈瀛胜会那得举发。大人的清恙,正天所以留大人为群英之总持也!可见盍簪之聚,亦非偶然。”那老者道:“我兄奖饰过当,老夫岂敢!但难得此时群贤毕集,不能无此盛举,以志一时之奇遇。前日托兄所拟的客单,不知已拟好吗?”那中年说:“职道已将现在这里的人大略拟就,不知有无挂漏,请大人过目。”说着,就赶忙在靴统里抽出一个梅红全帖,双手递给老者。那老者揭开一看,只见那帖上写道:

    本月重九日,敬借味莼园开谈瀛会。凡我同人,或持旄历聘,或凭轼偶游,足迹曾及他洲,壮游逾乎重译者,皆得来预斯会。借他山攻错之资,集世界交通之益,翘盼旌旄,勿吝金玉!敬列台衔于左:

    记名道、日本出使大臣吕大人印苍舒,号顺斋;

    前充德国正使李大人印葆丰,号台霞;

    直隶候补道、前充美、日、秘出使大臣云大人印宏,号仁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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