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日子数着过,一转眼年关的影子就在窗前晃悠了。但现在,天天都如过年,年味也渐渐变淡,腊月里我虽正常着过,却也想着过去的腊月,它,属于母亲。 那年月的腊月,母亲每天总是忙里偷闲地用眼角的余光,丈量一下窗前时光的长短。那是日子渐长的季节,却是一年中最寒冷时分。当寒气威逼着母亲不住地呵气时,那些为过年准备的东西就齐齐地摆满了老屋的一角。轻轻地一关门,过年的欢歌笑语就从木门缝里飘了出来。 忙碌是腊月的代名词。一跨进腊月的门,空当了整整大半年的老屋,突然变得东西的拥挤和气味的芜杂起来。中堂前的八仙桌下,一个印有画的瓷坛子里,被摆放进了满满的一坛腐乳,淡淡的清香氤氲着老屋,令人嘴馋。大柜的顶上,几只洋铁箱里装满了正月招待来客吃的米糖,花生,瓜子等零食。在老式的木格窗子底下,也早就放上了一个大龙缸,那些在冬至前腌上的大白菜,早已遍体通黄,整天都散发出一种酸酸的味道,它们将是寒冷的日子里,是吃油腻食物后餐间最可口的菜肴。紧挨着的是小一点的缸,里面尽是些腌制的腊肉、咸鸭和咸鱼,有太阳的日子,母亲总是将它们从缸里拿出来,连同挂在墙壁上的那些香肠一起,被放到院落里的竹竿上晾晒。每当此时,邻家的花猫就跳进院墙,对着它们咪咪的叫,有时也跃起来,可总也够不着。离竹竿一步之遥,是一个大一些的筛子,上面晾晒的是由石磨磨出来的淀粉,淡淡的发出糯米的香味,阳光下又白得耀眼,它们将用来做汤圆和糯米粑等食物,可往往也惹得麻雀们的亲睐。母亲很不安,就在旁边放一竹竿,上面系上红布条,以阻止麻雀的不劳而获。院落是自由的,麻雀就在上空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趁母亲一不留神,啄一点就跑。母亲并不生气,望着麻雀自言自语说,冬天也让麻雀受苦了。 冬天的院落,本是凄清和贫乏的,寒冷让它冰冷,草枯萎,树骨感,有了这些腊货,它就有了冬日的充实和自满。暖阳下,母亲眯着眼看着这些动物的胴体、白白的淀粉、飞来飞去的麻雀,嘴角总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街上也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车如流,人如织,四面八方的人汇聚其间,只是为着腊月,为着过年。母亲掺和进入,仿佛是一个微小的标点,她挤在采购年货的人流中,一手抹着额头的汗,一手拿着商品问价格,一幅年关采购的画卷就在人流中慢慢展开,母亲的样子是那么的认真和专注。商店门口的喇叭高唱着一些欢快的歌曲,高亢而嘹亮,像是给画面配着音乐,母亲有些满意,对着商家,说买了。有时,我猫着腰,不让母亲发觉的跟在后面。看到商店里有我喜爱吃的东西,冷不防从人缝里钻出来,拉着母亲的衣襟嚷着要买。母亲也不生气,拉着我的手说,听话,回去,会给你买。我听话的回去了,我知道,母亲的话很真诚也很真实,我要的东西一定会有的。 逢着连日的晴天,院落里就挂满了被洗过的花花绿绿的被单和换洗的衣物。阳光淡淡地飘过,上面就浸染了阳光的味道。晚间我钻进被子,感觉是那么的温暖,隐隐地也知道,这不是被子的暖和,而是母亲用汗水熨烫过的温暖。 雪花儿飘了,腊味儿浓了,屋子打扫干净了,年货备齐了,远归的人也拥着年的灵魂回家了,年就真的来了。腊月里,我在桌前做作业,看着依旧忙碌的母亲,鼻头一酸,母亲的腊月真是太辛苦了。是的,母亲在一天天不知疲倦的忙碌中,走过一个个的腊月,看着我一天天的长大,可自己却让岁月之剑将皱纹刻得很深。 母亲的腊月,是辛苦和幸福的腊月。她的汗水,在腊月平凡的日子终给我们酿成了过年浓酽的香甜和喜悦!所以,母亲的腊月,是一首诗,风格简洁,把哲理韵在骨子里;它是一幅画,浑然天成,傲骨冰霜,跋涉着永恒;它是一道风景,色彩斑斓却又朴实无华,辉映着老屋和院落,点亮着我心头的明灯。 又到腊月,也就想到了母亲的腊月,它最牵动我的心。在愈来愈近的年的脚步声中,我自然地走进了母亲的腊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