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听了笑,可笑容有点儿辛苦。考评,这个压在她心头的秤砣啊。通过之前,她不会开心。
偏偏下车,两位同事又堵过来。“小关,考虑好了吗?我们打算上班就群发邮件。”
关雎尔道:“这么做,会不会对同事打击太大。万一没状况呢。”
“哈哈,别以为只有你谨慎,给你看补充说明,昨晚上的,我们这叫忍无可忍。”同事又摸出手机,给关雎尔看清晰照片,那是一对男女搂抱着进入一幢公寓楼。作为每天上班接触的同事,关雎尔一看就认出其中的女孩是谁。但她迅速将手机屏幕翻转,看清左右无旁人,道:“你们考虑过群发后果没有。万一公司投鼠忌器,为了保全重要高层,索性将所有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知情人……”她没说出口,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我绝不是威胁。”
“小关,你不要为了不肯联署而耸人听闻。”
“我不会故作惊人之语,我熟悉官场,我懂得牺牲谁放弃谁上面都是有考量的。而我们真的是最无足轻重的人。”
“可是我们是群发,让所有人都知道。”
“所有人都有可能装聋作哑。”
“我们就这么偃旗息鼓,忍气吞声吗?其实想明白了,群发是被牺牲掉,不群发是被潜规则掉,我宁愿轰轰烈烈。”但这位同事的声音已经低落了,显然,不群发还有机会,群发可能更没机会。
“可能有第三条路。”另一位同事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不能忍了这口气。”
这一回,两位同事没有撇下关雎尔,而是三人一起进大楼上班。但关雎尔心里很郁闷,阻止了两位同事,等于保护了这两位同事,她又多了竞争对手。而不阻止,则是另一位同事剥夺了她的其中一份机会,她还得因为那同事加班。总之她两头吃亏。真难,怎样才能活得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呢。
但坐下工作才半小时,刚才门外拦住她的同事之一给关雎尔短信发来一个网址,并故意借倒咖啡的机会经过关雎尔身边做了个眉飞色舞的轻松鬼脸。关雎尔连忙用手机上网,打开那网址,见到也是手机发送上去的八卦爆料帖。标题异常噱头,内容更是狗血。果然见下面已有跟帖。关雎尔不得不佩服同事的创意和手段,果然是排名前三的一流大学出来的毕业生,脑子的确好使。而她虽然早已想到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却一天一夜里面打破头都没想到借刀杀人这一招。跟一流大学的人竞争真是辛苦。
于是,关雎尔毫不犹豫将年终总结发给安迪,请脑袋更好使的安迪助她一臂之力。
安迪走出电梯,就发现自家公司所在楼层异乎寻常地热闹。她毫不犹豫地在电梯门合上之前缩回电梯,面不改色地继续往上走。电梯又升了六个楼层,她才出来,打电话问助理是怎么回事。果然她的直觉没出错,刘斯萌的家人打上门来了。于是安迪早上打好的腹稿完全作废,她原本打算开工前做个简短讲演,将昨天的事做个了结。
不管来人只是老少妇孺,安迪都不准备下去冒险,耐心等待谭宗明派保镖过来。助理问她怎么处理,她说要么就在门口随便他们闹,要么让保安把他们请进小会议室,只要管住他们不让砸了东西就行,还能怎么办。这种事让老谭过来处理。
耐心等了足有半个小时,老谭来电,他来了。安迪这才下楼。老谭带来不少孔武有力的人士,将刘家家属包围在一个小范围内,安迪经过的时候,挨了很多骂,当然,头上还被扔了一部手机,撞得她脑袋生疼。此时,安迪对刘家家属的同情,只停留在政治正确层面上了。
安迪原以为同事会同病相怜,没想到有同事直指,闹到公司来无非是为了多争取一些来自公司的补偿。原来并没有人会觉得兔死狐悲。安迪揉揉被手机撞出一个包的额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工作。
在午餐会上,她完全否决原本的腹稿,也撇开工作不提,更是完全不提公司在刘斯萌自杀方面该担负的责任,而是装傻:“刘斯萌事件之前,我完全忽视刘家家庭负担重,家庭环境不佳,以及心理负担重等私人问题。我们公司工作节奏快,单打独斗多,工作压力大,这些因素凑在一起,本来就容易影响心理健康。因此刘斯萌事件提醒我,我们是不是该考虑聘请专门心理医生,插手关注每个员工的家庭私生活?”
此议案如此弱智,令全桌中高管们面面相觑。有业绩很好的一个年轻员工提出,“怎么关注?怎么操作?每人先向人事部门递交家庭成员名单,家庭收入支出,然后由心理专家分别谈话?碰到我们这种单身又生活作风不正的人,又该如何操作?是否侵权?”
众人有暗笑的有明笑的,安迪也跟着笑。但笑完就道:“你以为荒唐,有人不觉得荒唐,要不然刘家家属怎么会找到公司来?显然社会伦理对公司有这么一层要求。既然公司需要承担责任,公司就得声张相应权利。公司争取以后多关心员工,公司付费,以后每人每月一次免费心理咨询。”
“自愿吧,别强制。”
“不行,有心理问题的人最讳疾忌医,等亡羊补牢,悔之晚矣。而且你们肯定还会说,以后留意多关注部下心理便是,但刘斯萌事件告诉我们,我们对他知之甚少,关注更是无从谈起。事情现在不做,以后也未必会做。幸好我们不是富士康那样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公司可以负担心理咨询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