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小命,半场人生。人生半场,如道路半幅,左边逆向,看到迎面的你,右边顺行,皆未知前途。
只够为自己活半场人生,另半场则无奈为他人,或为他人定位,或要成为他人的样子。1927年1月,鲁迅自厦门至广州的中山大学任教,其事后在《而已集》的一封通信里讲述了一事:“我到中山大学的本意,原不过是教书。然而有些青年大开其欢迎会。我知道不妙,首先第一回演说,就声明我不是什么‘战士’,‘革命家’。倘若是的,就应该在北京,厦门奋斗;但我躲到‘革命后方’的广州来了,这就是并非‘战士’的证据。不料主席的某先生——他那时是委员——接着演说,说这是我太谦虚,就我过去的事实来看,确是一个战斗者,革命者。于是礼堂劈劈拍拍一阵拍手,我的‘战士’便做定了。拍手之后,大家都已走散,再向谁去推辞?我只好咬着牙关,背着‘战士’的招牌走进房里去……”也就鲁迅自我强大,内心清醒,换作他人,硬撑也要撑下来,直至上法场也要喝碗酒,吼上两嗓子。 咳珠唾玉,行云无定,嘴甜不过媚俗,马屁则是媚骨,西瓜地里散步——左右逢源。整日与阿谀奉迎、偷合苟容之人为伍,便显得自己不会做人。广厦陋室,绵纩狐貉,还是有所求,若放弃,可找出千万条理由。加西亚·马尔克斯《苦妓回忆录》云:“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对生活都太贪婪,以致身体和灵魂都忘记了对未来的期盼,直到现实告诉我们未来和我们曾经的梦想不一样,便又开始怀念旧日。” 为他人而学,多少年后翻看笔记,字迹是自己的,知识已还给老师。为他人而活,自以为很重要,偶有缺席,发现丝毫不影响他人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融汇于集体情绪,可暂忘失意,掩饰心虚。待有悟,已是人生后半场。 且歌且行,回首既往,当时再好的人,可怜人意,佳会难重,哪有离不了者。当时再大的事,现在看来不过如此,直觉得当时小题大做,吹毛求疵。坚信变好,却不知何时变好,一切发生,正因发生,才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你就像过去的我”。时间并未帮你解决,只是将原本想不通的问题,变得不再重要。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化成一阵风,从不思念、从不爱恋。” 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不如不说,不如言而履之,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不写官样文章,是好作家的光荣,不讲未解之解,是好教师的操守。就个人而言,木心《文学回忆录》有话:“一个人到世界上来,来做什么?爱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此即活出了属于自己的半场人生,却也不易,为此曾国藩感叹:“治生不求富,读书不求官,修德不求报,能文不求名。难矣!” 风光正好,你还年轻,还有反悔的本钱,还有再来的空间,还有倾诉思念的勇气。青蔻芍药,暗香盈袖,然稍待逡巡,繁花开至荼蘼,一切都已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