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堡不过是一道新月形状,沿着山壁用粗石堆砌而成的高耸城墙,但凯特琳·史塔克却觉得,即便傲立云霄的瓦雷利亚通天塔也没这般美丽。雪线由此开始,长天堡历尽沧桑的城墙处处结霜,其上的斜坡挂满了长长的冰柱。
米亚·石东向守卫打过招呼,城门便在她们面前打开,此时东方已经渐露曙光。城墙背后是一连串的坡道,各种大小的岩石摇摇欲坠,这里无疑便是全世界最容易山崩的地方了。她们面前的岩壁上开了一个通道。“马厩和军营都在里面。”米亚说,“最后一段路是在山内,有点黑,但也免了风雪。骡子只能到此为止,从这儿开始,嗯,直直地爬上去,那路比较像石头做的云梯,而非正式的台阶,但还不算太难走。大概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凯特琳抬头仰望,在头顶正上方,破晓的晨光之中,她可以看见鹰巢城的基石,离她们大概不超过六百尺。从下看去,如同小小的白色蜂窝。她忆起叔叔提起的篮子和绞盘。“兰尼斯特家的人或许自负傲慢,”她告诉米亚:“但徒利家的人懂得变通之道。我已经骑了一整天马,又走了大半夜。请他们放下篮子,我跟萝卜一起上山。”
凯特琳·史塔克终于抵达鹰巢城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一位满头银发、身材健壮、穿着天蓝色披风、新月猎鹰胸甲的人扶她出了吊篮。他是琼恩·艾林的侍卫队长瓦狄斯·伊根爵士,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体格瘦弱、神色不安、头发太少、脖子却太长的柯蒙学士。“史塔克夫人,”瓦狄斯爵士道,“您真是教我们又惊又喜。”柯蒙学士颔首同意。“可不是嘛,夫人,可不是嘛。我已经带话给您妹妹,她吩咐您一到就叫醒她。”
“我希望她昨晚睡得香甜。”凯特琳的话中带了一丝嘲讽,但似乎没人注意。
他们护送她从绞盘室走上螺旋梯。以王国中贵族的标准而言,鹰巢城规模不大,只是七座白色尖塔像筒里的箭一样挤成一团,坐落在山巅上。它虽无马厩、铁铺或犬舍,但奈德曾说这里的粮仓和临冬城的一般大,而塔楼足以容纳五百人。然而当凯特琳行经其中,却发现城堡异常荒凉,白石打造的厅堂里回声四起,空无一人。
莱莎独自在书房里等她,身上披着睡袍。她一头红褐色长发未经整理,垂过裸露的肩膀,覆在背后。一个侍女站在她身后,正帮她梳理因睡眠而打结的发丝。凯特琳刚进门,妹妹立刻笑盈盈地起身。“凯特,”她说,“噢,凯特,见到你真好。我亲爱的好姐姐。”她跑过房间,紧紧地搂住姐姐。“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莱莎抱着她喃喃说,“噢,真的好久好久。”
事实上,两人有五年没见。对莱莎而言,那是残酷的五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妹妹小她两岁,但现在看起来年纪却比她大。莱莎原本就比凯特琳矮,如今她胖了,脸也显得苍白臃肿。她有着徒利家族的蓝眼睛,却是那么黯淡而湿润,目光游移不定,小嘴唇也没了生气。凯特琳抱着她,想起当年在奔流城的圣堂婚礼时站在自己身边,那个身躯纤细、抬头挺胸的女孩。如今妹妹的美貌只剩下那头蓬松柔软、流泻至腰的红棕色长发。
“你看起来气色很好,”凯特琳撒了谎。“只是……有点累。”
妹妹松开她。“是有点累,是啊,真的有点累。”这时她似乎注意到在场的其他人:侍女、柯蒙学士和瓦狄斯爵士。“你们下去罢,”她告诉他们,“我想跟我姐姐单独谈谈。”她挽起凯特琳,看着他们离开……
……门一关上,便立刻摔开她的手。凯特琳见她脸色一变,仿佛乌云遮蔽了太阳。“你到底想干什么?”莱莎斥责她,“竟然未经许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带来这里,把我们扯进你跟兰尼斯特的争端……”
“我的争端?”凯特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壁炉里火光熊熊,但莱莎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温暖。“小妹,打一开始这就是你的事。你写了那封该死的信给我,说兰尼斯特家的人害死了你丈夫。”
“我写信的目的是警告你,叫你离他们远一点!不是叫你跟他们硬碰硬!诸神在上,凯特,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妈?”一个细小的声音说。莱莎旋身,厚重的长袍也跟着转圈。鹰巢城公爵劳勃·艾林站在门边,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偶,睁大双眼看着她们。这孩子瘦得可怜,个子比同年龄的孩子都要小,一张病恹恹的脸,还不时颤抖。她知道,学士管这种病叫癫痫。“我听见说话的声音了。”
这也难怪,凯特琳心想,因为莱莎刚才几乎就是在吼。妹妹看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小宝贝,这是你凯特琳阿姨。她是我姐姐,史塔克夫人,你还记得吗?”
小男孩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好像记得。”他眨着眼说。凯特琳上次见他时,他还未满周岁。
莱莎在火炉边坐下。“小亲亲,到妈咪这儿来。”她整整他的睡衣,拨拨他的头发。“你看他漂不漂亮?其实他也很强壮,你别听信外边的传言。琼恩很清楚,他亲口对我说‘种性强韧’,这是他的临终遗言。他一直念叨着劳勃的名字,用力抓我的手,直到留下血痕。他是要我告诉他们,种性强韧,这是他的种,他要大家都知道我的小宝贝长大之后会变成个强壮的男子汉。”
“莱莎,”凯特琳道,“如果关于兰尼斯特家的情况属实,那我们应该赶紧采取行动。我们——”
“不要在我宝贝面前谈这些。”莱莎说,“他的脾气很纤细,对不对啊,小亲亲?”
“这孩子是鹰巢城公爵,也是艾林谷的守护者。”凯特琳提醒她,“现在不是曲意温柔的时候。奈德认为依目前情势很可能会演变至战争。”
“闭嘴!”莱莎怒叱。“你吓到孩子了。”小劳勃从她肩头偷偷望了凯特琳一眼,然后发起抖来。他的玩偶掉到地毯上,他则紧紧抱住母亲。“我亲爱的小宝贝,别怕喔。”莱莎轻声说,“妈咪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她掀开睡袍,拉出一只苍白但涨鼓鼓、**红润的***。男孩渴切地抓住它,把头埋在她胸口,吸吮了起来。莱莎抚弄着他的头发。
凯特琳说不出话来。这竟然是琼恩·艾林的儿子,她难以置信地想。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儿子,瑞肯才三岁,年纪只有这男孩的一半,却精力旺盛,足以当他好几倍有余。难怪艾林谷的诸侯们焦虑不安。她终于了解到国王为何要把这孩子从母亲身边带开,交给兰尼斯特家抚养……
“在这里,我们不会有事。”莱莎说。至于这话究竟是对她说,还是对那孩子说,凯特琳无法确定。
“别傻了,”凯特琳道,怒意陡然从心中升起。“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你以为躲在这里,兰尼斯特家就会忘记你的存在吗?你真是大错特错!”
莱莎伸手捂住男孩的耳朵。“就算他们带兵杀进崇山峻岭,穿过血门,也不可能攻破鹰巢城。你自己也看到了,没有人能攻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