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底了,母亲依旧送来了许多的鞭炮,怎么办?无论如何我得把它卖出去。我只好想了一个办法,下班时就在单位回市里班车边,点燃了一挂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发出爆裂的响声,大家从大客车上伸出了头,我于是硬着头皮又向大家推销起自已的产品来。那些同事听鞭炮很响,不计前嫌,竟又纷纷买了我的鞭炮。那不仅仅是买进和卖出的关系,那也是他们用善良和宽容,在我困难时期送给我的温暖和关爱,至今我对他们仍存着深深的感激。 就这样我卖了多年的鞭炮,然后害怕过年,害怕那一板车等着我的产品卖不完,害怕弟妹的学费没有着落。直到后来母亲不再做鞭炮了,我才放下心里的那一份焦虑。 俗话说祸不单行。冬天的一个下午,起风了,母亲站在登子上用塑料布钉窗帘,不小心摔下来,左手粉碎性骨折,而我正怀着八个月的身孕。当钢钉被医生用铁锤强打进母亲的身体,母亲被悬吊着手臂固定在床上时,在病房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我,用手捂住自已的眼和嘴,拼命不让眼睛里的泪水流出来。母亲,那铁锤打在你的身上,也是打在女儿的心上呀。 那一个月里,我从家和医院之间往返着。看到我挺着大肚子,这样地辛苦,丈夫眼里有了一丝隐忧。家里熬的有限的肉汤盛在送给母亲的碗里,又被丈夫倒进一部分在我碗里,我知道他是心痛我,可我怎么咽得下那汤水。我可怜的母亲正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正缺着营养,他的这种爱让我心酸,我于是又将肉汤倒在了母亲的碗中。 由于身体的不便,照顾起母亲来不够细心,有时心烦了就对着母亲大声,母亲不理解地用泪眼看着我,我把眼泪偷偷往肚里吞。一想起母亲病床上的眼神,我就在心里无数次骂自已,不该把情绪表露在孤苦的母亲面前。母亲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当医生取出她身上牵引的钢锭时,母亲已不能站立,身子就像一片树叶,在空中晃荡着。后来当街头响起《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时,我的眼睛就悄悄湿润了。母亲,你太苦了,女儿虽然没有尽到孝心,可女儿是爱你的。 儿子周岁,乡下的风俗外婆要送来周岁粑。母亲的手尚未痊愈,我叫母亲不要送米粑了,可母亲说一定要送。那一天,天公不作美,天下起了好大的雨,望着密急的雨点,我迟疑了,侥幸地猜想母亲肯定不会来了,于是就打消了到车站接母亲的念头。当母亲吊着打石膏的膀子,用另一手提着一蓝子米粑,湿淋淋地站在我门口时,我惊呆了,我真想狠狠抽自已一个耳光,我把眼泪含在眼中,心里直骂自已的糊涂和不孝。我无法想像,母亲是怎样一步一个脚印,在风雨中蹒跚,走了好几里的路程,纵然有一百个理由,也不能减轻我内心的愧疚。 想到母亲手残做农活不方便,我把母亲接到了城里。为她办了一个服装摊位,向同事借钱批发了一些廉价服装,面向农村销售。哪知不幸的事又来了。母亲生意刚做一个月,乡下的舅舅来看她,他们俩走在街上,母亲又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撞了,一只手臂被划了个洞。到医院缝了十几针,那个肇事者丢下二十元钱,就在老实的兄妹面前溜之大吉。 事后带母亲检查才发现那只手臂被撞成了线型骨折,我多灾多难的母亲,命运注定要这样地折磨她,就只有面对和接受。就这样休养了两个月,母亲的手臂尚未完全恢复,生意又接着开始了。小本经营又是面向农村,服装生意的收入少得可怜,可不管怎样都得让它继续下去,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当人们头脑中有了生意两字时,街上的生意人就渐渐多起来了。记得不知是哪一年,下班后满大街都是摆地摊的,那时没有城管,人们安份守已。政策鼓励人们自主经营,也不必多想这行为会给社会带来危害,也就少了现在的管理和约束。 记得晚饭后,繁华的主街道人流如潮涌,尤其是夏天,人们穿着薄衣短衫,趿拉着拖鞋,悠闲地行走在街头,那一份热闹真是一种盛况。 生意人则就地铺上了一块塑料布,上面摆上各种各样要销售的物品,如各类女孩子喜欢的头花、发卡等装饰,价钱便意的皮带,夏天的衣服等等,有的把服装挂在简易的衣架上,还可以不停地挪动地方。一条宽阔的马路中间仅留下窄窄的仅容一辆车通过的距离。 母亲当然也不例外,进入了这夜市的生意场中,把白天摊位上的衣服拿来一部分摆在夜市上。尽管街上人群川流不息,可真正买东西的人不多,许多是看客。还有许多人把你的东西价钱杀了又杀,降了又降,最好是叫你陪本卖给她,结果生意最终以告吹而结束,所以晚上生意也不好做。 想到母亲白天忙了一天,为了帮母亲减轻负担,我于是也走上了街头。开始是和母亲一道摆摊,在旁边帮忙看衣服,有人询问时偶尔插一两句话。记得一天,母亲进了好看的夏天的短袖衫,我就想让自己也独单一面。那天我早早吃了晚饭,独自一人抱着衣服出了门。 我把衣服摆在地上,静静地守候着,面对大街上各种各样的人,有时可能还会碰到熟悉的面孔,开始真的有丑媳妇见不得公婆的尴尬,我总是低着头,如果有人来问时,就耐心地介绍衣服是如何便宜又质量好,尽管带着夸张也要这样反复地说。 第一天一件衣服也没卖出去,我有点扫兴。第二天我又出门了,还是像第一天那样地守着。终于有人看上我的衣服了,只是把价钱砍得好低,我急于和她成交,结果一件衣服卖出去只赚了三块钱,可这三块钱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地难得。收获的不仅仅是几元钱,收获的其实是一份我正需要的信心。那街头的夜景,那攒动的人头,那地摊上的衣服,那赚的第一个三元钱,像墨痕永久留在了我记忆的纸上。 母亲进的夏衣还真是价钱便意又好看,如大脚裤头,针织的短衫。母亲日日守着摊位,卖出的衣服还是有限,卖不出的衣服积压下来就成了陈品。因面向农村,衣服本身就利润微薄,生意很难做。于是有一天,我用拎包拿了一包衣服,带到单位去帮母亲卖。单位大客车刚停靠,我就打开了拎包,故意在许多人面前亮开了衣服,同事们纷纷围拢来。如有谁要,我就以很低的价钱卖出去,薄利多销也是一种很好的销售方式,在同事面前是不能虚抬价钱的。结果许多同事买了我的衣服,一包衣服快售完了。我让装钱的小背包随意张着开口,快乐地装进递来的钞票,无法形容自己当时那一份愉悦。 当最后一位同事等我找给她余钱时,我傻眼了,包里钱没有了,被人伸了黑手,一包衣服钱就这样让人偷走了。俩佰多元在那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泪水夺眶而出。有热心的同事抱不平,生气地帮着我骂小偷,还叫我也狠狠地骂,我苦笑了一声,说:算了钱已没了,骂了能回来么,又何必让自己成为泼妇。有同事说看到某某一直跟在我后面,他平日看到同事的钱掉在桌子下面,就会悄悄用脚勾了去,对这样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