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增旺姆(4)
时间:2022-06-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杨志军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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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歌声响起来,是作为手机铃声的仓央嘉措情歌:
峰峦绵延的东方,
云烟缭绕在山上,
是不是仁增旺姆,
又为我烧起了神香。
央金从棕色坤包里拿出手机,习惯性地走到一边,“喂喂”了几声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奶奶找我?她怎么了?突然晕倒了?好,我马上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就要走。
香波王子跳过去,一把拽住央金,捏住了她的红玛瑙项链。
央金说:“对不起,我要去看我奶奶。”说着使劲推开了他。
砰的一声,项链断了,心形的红玛瑙坠子留在了香波王子手上。
央金从脖子上取下项链,攥在手里看了看,惊喜地望着他:“啊,你拿走了我的心,你就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人。我梦见的果然是你,是你在梦中唱起了仓央嘉措情歌。我还会来找你的,我一定能找到你,听你亲口给我唱。”然后夺路而去。
香波王子看着红玛瑙坠子上的刻字,念道:“仁增旺姆?”
梅萨和智美围过来,也和他一样瞪着坠子。
香波王子懊悔地说:“她的手机铃声是‘仁增旺姆’,她的项链坠子是‘仁增旺姆’,她就是仁增旺姆。我怎么没早一点告诉她,我们要找的就是仁增旺姆。”他自责地捶捶胸,“而且我还在千方百计回避她,我这个人真他妈莫名其妙。”
智美说:“谁让她来接待我们的?又是谁把她叫走了?她肯定有来头。”
香波王子说:“对,不能让她走了,快追。”
三个人沿着三条道路追寻而去。
拉卜楞寺作为恢弘一地、照耀十方的宗教城,纠缠着数不清的街巷胡同,要在这里追寻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几乎没有可能。三个人会合在白伞盖佛母殿前,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黄昏已经露头,山脉的绿意正在黯然深沉,有些是黑的,有些是灰的,苍茫的时候那些属于自然的就完全成了佛殿的陪衬。片片金顶、座座绿檐、重重楼宇,给大山大水赋予了灵气。佛是自然灵气的再生。
香波王子说:“智美,该是你占卜的时候了。”
智美摇头:“每次占卜,我都要祈请卜神安驻于心,卜神不来,占卜形同儿戏,不可能灵验。我已经呼唤过卜神了,卜神不来我心里。”
有个打扫殿前台阶的中年喇嘛过来说:“快走吧,佛要下班了。”
香波王子说:“佛不能加会儿班吗?”
喇嘛说:“不能,佛明天起得早,五点钟就得陪着喇嘛做法事。你们要想早来,就不要走远,住在拉卜楞寺旁边的夏河饭店里,价钱和县城的宾馆一样,还比它清净。”
香波王子问:“夏河饭店是不是僧人经营的?”
喇嘛笑了笑,挤挤眼睛说:“知道怎么走吧?”
三个人商量着,结果是:就住在寺院里,明天继续找人。再说央金姑娘,不,仁增旺姆已经说了,香波王子拿走了她的心,他就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人,她还会来找他的。梅萨很少说话,凸上凹下的面孔上到处都是对仁增旺姆的不屑和排斥。但她还是同意住下来,不管仁增旺姆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从开启“七度母之门”出发,目前的关键,就应该是找到这个活生生的仁增旺姆,而不是一尊泥雕或铜铸的神像。
前往夏河饭店的路上,梅萨背诵起“授记指南”来:
天母安驻于兜率天宫,说:这个叫作仁增旺姆的神,守望着七度母之门。
然后发泄郁闷地说:“我不相信,决不相信,这个连导游也做不利索、也要半途而废的女人,就是经年累月‘守望着七度母之门’的仁增旺姆。”
香波王子凑到梅萨耳边小声说:“怎么醋成这样?老实说,仁增旺姆尽管迷人,比起你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梅萨眼皮忽地一掀,溢出里面的全部光亮,嘴上却说:“口是心非。”
夏河饭店是座三层楼的藏式院落,紧靠着大夏河,一面是餐厅,三面是客房。许多打算一大早随同喇嘛去各个学院经堂参加早殿诵经的游客,都住在这里。
三个人先在二楼开了两间房,匆匆一洗,再去餐厅吃饭,完了就各回各的房间。香波王子看着梅萨和智美一前一后走进隔壁房间的身影,遗憾地摇摇头,心说太不公平了,这个世界,怎么偏偏我的房间是空的?突然大声说:“祝福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然后就唱起来,自然是仓央嘉措情歌:
柳树爱上了小鸟,
小鸟恋上了柳树,
只要情投意合,
鹞鹰也无机可乘。
梅萨等在门口,背对着他听他唱着,余音还在袅袅,她却急急忙忙甩上了门。
砰的一声响,香波王子的歌声戛然而止,他望着关死的门,拍了一下头说:“完了完了,我的姑娘不理我了,黑暗啊,光明在哪里?佛,佛,我要一个姑娘你给我。”
门里边,似乎情歌就是电波,一下子穿透了灵肉,一种害怕和疼痛突然袭来,梅萨抖抖索索地说:“智美,智美。”
智美用眼睛问她:怎么了?
梅萨气喘吁吁地说:“快来救我。”
然后她丢下背包,掀掉牛绒礼帽,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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