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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第04节)

时间:2022-06-1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父与子(全文在线阅读)  >   第04节

       并没有一大群仆人到台阶上迎接,只走出来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随后从大门里闪出个年轻小伙。这人很像彼得,穿件缀有族徽钮扣的仆役制服,原来是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基尔萨诺夫的随身听差。他默默地打开轻便马车车门并解开四轮马车的挡帘扣子。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和他的儿子,还有巴扎罗夫下了车,穿过昏暗的、几乎空无一物的走道,(这时门后闪过一张年轻妇女的脸,)便进了陈设入时的客厅。

    “我们终于到家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脱下帽子,整了整头发说,“现在最最要紧的是吃饭和休息。”

    “对了,最好吃点东西,”巴扎罗夫应道、并伸了个懒腰,找沙发坐下。

    “是的,是的,开晚饭,赶快开晚饭,”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跺着脚说。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理由需要跺脚。“哦,正好普罗科菲伊奇来了。”

    走进来一位年纪六十开外的白发老人,黑瘦黑瘦的,穿件缀铜钮扣的棕色礼服,脖上围条粉红色帕子。他咧嘴一笑,走近阿尔卡季吻了下手。并对着客人一鞠躬,退回门旁操手伺候。

    “普罗科菲伊奇,你瞧,他终于回到我们家了……”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又道,“你看他有什么变化?”

    “神色非常好,老爷,”老头儿说罢,咧嘴一笑,旋即敛起两道浓眉,“现在就吩咐上菜吗?”他庄重地问。

    “是的,是的,请告诉他们。但您,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要不要先去看一下您的房间?”

    “谢谢,不必了,不过请吩咐把我的箱子提到那里去,另外还有这件衣服,”他脱下大褂说。

    “很好,普罗科菲伊奇,接下先生的大衣。(普罗科菲伊奇慎重地双手接过巴扎罗夫的那件“衣服”,把它高高举在头上,踮脚走了出去。)而你,阿尔卡季,不想到你房里去一下吗?”

    “对了,该回房梳洗梳洗。”阿尔卡季正要往门口走去,这时帕维尔-彼得罗维奇-基尔萨诺夫进来了。他中等个儿,身穿英国面料的深色西服,系了个时髦的低领结,脚穿漆皮短靴,看他外表约四十五岁左右,修剪成短短的白发像新的银锭般光彩照人,脸容虽说是黄黄的,但没有一丝皱褶,方方正正非常洁净,似同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尤其他那一双镶嵌在椭圆形眼眶里的亮晶晶的黑眼仁特别美。阿尔卡季伯父的雅致容貌还保留着年轻时的健美和一种超凡脱俗的气派,一般说来,人过三十,这种风度和气派便大半消失的了。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从裤袋里抽出一只红润的、带有修长指甲的手来。这手比起雪白的、由一大颗猫眼宝石扣住的袖口来更加出色。他便用这只手向侄儿伸去。在完成欧式的“shakehands”①之后,又按俄罗斯方式拥抱接吻,也就是说用他芬芳的胡子在他侄儿脸颊碰三下并向对方致词道:

    “欢迎。”——

    ①英语:握手。

    尼古拉-彼得罗维奇向他介绍了巴扎罗夫。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稍稍弯了弯灵巧的腰,微微一笑,但没有伸出手。恰恰相反,他把手仍藏进了裤袋。

    “我还以为今儿你们到不了呢。”他用悦耳的嗓音说话,同时晃动着身子,耸着肩膀,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路上不曾出事吧?”

    “没出什么事,”阿尔卡季回答,“只是耽搁了一阵,正因为耽搁了时间,我们饿坏了。爸爸,你催一下普罗科菲伊奇,我去去就来。”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巴扎罗夫忽从沙发上站起来说。

    两个年轻人结伴走了。

    “这是谁?”帕维尔-彼得罗维奇问。

    “是阿尔卡季的朋友。听阿尔卡季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他要有我们家住些时候吗?”

    “是的。”

    “就是那个连鬓胡子吗?”

    “是呀。”

    帕维尔-彼得罗维奇用手指弹着桌子,说:

    “我发现阿尔季s′estdégourdi①。他回来了,我很高兴。”

    晚饭桌上大家很少说话,特别是巴扎罗夫,几乎一句话没有说,但吃倒吃得很多。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讲了他那所谓“农场”的种种杂事,又谈了当前即将采取的政治措施,成立委员会、选派代表以及引进农业机械的必要之类。帕维尔-彼得罗维奇从不用晚餐,所以只在一旁来回踱步,偶或啜一口杯里的红葡萄酒,插上一两句话,或者发几声感叹:“哦!哎哟!嗯!”阿尔卡季说了几桩彼得堡的新闻,然而有点儿腼腆。这种腼腆通常发生在年轻人身上,他不再是个孩子,却又回到了孩提时代那种环境。他毫无必要地拖长每个句子的尾音,避免使用“爸爸”这个字眼,甚至有一回他改口为“父亲”——当然,说的时候含含糊糊的,像是从齿缝里发出的。他还故意给自己斟上并不想多喝的酒,并且一饮而尽。普罗科菲伊奇自始至终都在注视他,但没说话,只蠕动着嘴唇。晚餐一完,便各自走开了——

    ①法语:不那么拘谨了。

    “你伯父有点儿古怪,”巴扎罗夫穿了件睡衣,吸着短杆烟袋,坐在阿尔卡季床头说,“人在农村,你瞧瞧他那副穿戴!而他的指甲——那指甲呀,真该拿去展览!”

    “这,你就不知道了,”阿尔卡季回答,“年轻时他曾是一头雄狮,一个美男子,曾把女人们迷得晕头转向。待过些时候给你讲讲他的历史。”

    “嘿!他还在想他那昔日风流!可惜在这么个地方,没人可去迷惑的。我一直在打量:他那领子硬得就像石头,下巴呢,剃得精光!阿尔卡季-尼古拉耶维奇,你说这有多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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