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轮刻钢板,将本子印了十几份,都分了下去。下面的环节,无非是背台词、对台词、排练、彩排,直至正式演出。
一切都很顺利。杜小康是男孩里头最潇洒、又长得最英俊的,演一身英气的新四军队长,正合适。纸月演那个秀美的有点让人怜爱的小姑娘,让人无话可说,仿佛这个纸月日后真的长成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时,也就是那样一个姑娘。柳三下演得也不错,一副下流坯子的样子,也演出来了。
等到彩排了,蒋一轮才发现一件事没有考虑到:那个伪军连长,在剧本里头是个大秃子。他必须是个秃子,因为里头许多唱词与道白,都要涉及到秃子,甚至剧情都与秃子有关。如果他不是一个秃子,这个剧本也就不成立了。反过来说,这个剧本之所以成立,也正是因为这个连长不是一般的连长,而是一个秃子连长。
桑乔这才发现,他当时所看好的这个本子具有令人发笑的效果,原来全在于这个连长是个大秃子。
“这怎么办?”蒋一轮问。
“不好办。”
“就当柳三下是个秃子吧。”
“你拉倒吧,他那一头好头发,长得像杂草似的茂盛。他一上台,别人不看他的脸,就光看他的头发了。”桑乔想像着说,“他往台上这么一站,然后把大盖帽一甩,道:‘我杨大秃瓢,走马到屠桥……’”
蒋一轮“噗哧”笑了。
桑乔说:“老办法,去找个猪尿泡套上。”
“哪儿去找猪尿泡?”
“找屠夫丁四。”
“丁四不好说话。”
“我去跟他说。”
第二天,桑乔就从丁四那里弄来了一个猪尿泡。
柳三下闻了闻,眉头皱成一把:“骚!”
桑乔说:“不骚,就不叫猪尿泡了。”他拿过猪尿泡来,像一位长官给他的一位立功的下属戴一顶军帽那样,将那个猪尿泡慢慢地套在了柳三下的头上。
柳三下顿时成了一个秃子。
于是,大家忽然觉得,《屠桥》这个本子在那里熠熠生辉。
彩排开始,正演到节骨眼上,猪尿泡爆了,柳三下的黑头发露出一绺来。那形象,笑倒了一片人。
桑乔又从丁四那里求得一个猪尿泡,但用了两次,又爆了。
“跟丁四再要一个。”蒋一轮说。
桑乔说:“好好跟丁四求,他倒也会给的。但,我们不能用猪尿泡了,万一汇演那天,正演到一半,它又爆了呢?”
“你是想让柳三下剃个大光头?”
“也只有这样了。”
蒋一轮对柳三下一说,柳三下立即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那不行,我不能做秃鹤。”仿佛不是要剃他的发,而是要割他的头。
“校长说的。”
“校长说的也不行。他怎么不让他家桑桑也剃个秃子呢?”
“桑桑拉胡琴,他又不是演员。”
“反正,我不能剃个秃子。”
桑乔来做了半天工作,才将柳三下说通了,但下午上学时,柳三下又反口了:“我爸死活也不干。他说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我怎么能是个秃头呢?”
桑乔只好去找柳三下的父亲。柳三下的父亲是这个地方上有名的一个固执人,任你桑乔说得口干舌苦,他也只是一句话:“我家三下,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汗毛!”
眼看着就要汇演了,油麻地小学上上下下就为这么一个必须的秃头而苦恼不堪。
“只好不演这个本子了。”桑乔说。
“不演,恐怕拿不了第一名,就数这个本子好。”蒋一轮说。
“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很快,油麻地小学的学生们都传开了:“《屠桥》不演了。”都很遗憾。
秃鹤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傍晚,孩子们都放学回去了,秃鹤却不走,在校园门口转悠。当他看到桑桑从家里走出来时,连忙过去:“桑桑。”
“你还没有回家?”
“我马上就回去。你给我送个纸条给蒋老师好吗?”
“有什么事吗?”
“你先别管。你就把这个纸条送给他。”
“好吧。”桑桑接过纸条。
秃鹤转身离开了校园,不一会工夫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蒋一轮打开了秃鹤的纸条,那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