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中考分数出来后,我以506分的成绩考上了公费师范生,那时的政策还包分配工作,所以就等于毕业后当老师是打了包票的。贫瘠的山村里出了一位教书先生,这在村里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我们全家都很高兴,父母就打算用家里仅有的200块钱,买些简单的酒菜,招呼关系最近的几家亲戚朋友,一起庆贺一下,办一个小范围的庆典。可是,在庆典的前一天,当父亲拉着架子车,到集市买菜回来之后,竟然发现全村的老少爷们全都聚拢在我家那简陋的院子里,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一点礼物,要么是鸡蛋鸭蛋,要么是咸鱼咸肉。这些东西,大家平时可都舍不得吃,只有在年节或者是给小孩子加餐时才会吃一些,如今却都大方地拿了出来,这份心意可不轻!平日冷清的门口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乡亲们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诚挚的笑容。然而,父亲望着闹哄哄的人群,本该骄傲自豪的他却蜷缩在墙角,看似舒展的眉头下隐含着淡淡的愁容。 当落日的余晖,将最后一缕斜阳洒向我家的三间砖土混搭的堂屋时,小村便悠悠地浸入到了暮霭之中了。四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显示出宁静而又祥和的气氛。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一张小方桌旁,昏黄的灯光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郁闷。 “孩他妈,明天全村人都来参加这个庆典,咱买的那些酒菜,根本就不够,要不就把圈里的猪宰掉吧。”父亲首先打破了沉闷。 “那头猪宰了,开学几个孩子的学费可咋办?还有地里的化肥也要买了……”母亲不无担忧地说。 “咋办?总不能再把贺礼退回去吧?”父亲闷声说。 我考上了公费师范是喜事,乡亲们前来道贺也是喜事,然而正是这样的祝贺,却让我们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那时,农村的物质条件还极度匮乏,如果把庆典办大了,就要牺牲掉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如果不办,可乡亲们已经来了,不管顿饭吃,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最后,经过反复合计,父亲一咬牙:“宰了,明天请人把猪宰了。孩子的学费和化肥钱到时再说,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谁知第二天一大早,还没等父亲出门请人杀猪,乡亲们在村里德高望重的四爷带领下,再次会集在了我家的小院里。他们手里全都拿着从自家菜地里摘来的蔬菜,韭菜、豆角、辣椒、茄子等应有尽有。我们一家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时,四爷哈哈一笑,说:“孩子考上了学,这是天大的喜事,可你们家的情况,我们都知道,那头猪不能杀。今天我们赶早到这里来,就是要自己动手,帮忙做菜,要知道,自己地里种的菜,吃着才香。” 结果,那一天的庆典办得就很另类,桌子上几乎清一色的是蔬菜,真真切切的是“素宴”,但乡亲们吃得是红光满面,并没有丝毫的不快。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扎根在山村,尽心地传道、授业、解惑,内心从不曾有过后悔,也从不曾有过动摇。因为,在我的灵魂深处,一直都记得那一场别样的庆典,使我终生都感念人性的淳朴善良,并埋下了一颗感恩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