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长时间,日军才想办法绕过那座断桥,救援卡车里的军医们。只有几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但也都昏迷不醒。长官脖子被玻璃碎片划破死了,在这种情况下很平常,没人怀疑。曾平和其他军医一样被驻军接回城里医院,抢救休养。 这次袭击震惊了整个满洲,特高课派人来调查。很快,废弃的卡车被发现了,它们被开进了水库里,而车上的人早就没了。各大车站、路口都设卡堵截检查,但用处不大,因为袭击者什么模样,没人见过。就连那些失踪的马路大,也还没来得及照相归档,面对面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不过,特高课的能力的确很强,他们查出缺失一个通行证,开始从通行证查起。曾平听说了这个消息,但他很平静,随时等待着从医院里被带走。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曾平被人从病床上拉起来,带进了审讯室。曾平深吸一口气,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当他看见眼前的人时,还是惊呆了。山本次郎被绑在刑柱上,奄奄一息,看见他进来了,抬起眼睛看了看他,又垂下了头。 特高课的人对曾平很客气:“山本君,这次被袭击,帝国损失惨重啊。本来是很秘密的行动,没想到走漏了风声。这个家伙,您应该认识吧,据说你们是东医的校友,在城里时也有过交往。” 曾平在脑子里极速思考着,回道:“没错,是佐藤告诉你们的吧?”特高课的人点点头说:“佐藤说过,他自己也承认了,利用佐藤和山本君,为中国军队探听消息。丢失的通行证,也是他偷走的,就是上次来军部大吵大闹的那一次,趁佐藤不备偷走的。” 听到这里,曾平已经全明白了,他看着山本次郎,平静地问:“既然他有通行证,又怎么会被抓住?” 特高课的人笑了笑:“别的人抓不住,是因为谁也不认识。他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商会会长,认识他的人很多。你们遇袭后,我们搜查全城,发现他全家都跑了。这也太巧了,所以我们四处通缉他,想不到他竟然还在这里,昨天晚上上火车时被抓住了。” 曾平平静地问:“既然他什么都说了,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特高课的人说:“我们想知道他是怎么获得出发时间和路线的,还有,这趟车队看着并不特殊,为什么他们会偏偏袭击这个车队。他说是来要女儿时听宪兵队队长说的,可宪兵队队长在战斗中玉碎了,死无对证,我也不相信宪兵队队长会对一个商人说这么秘密的事。他嘴很硬,再打下去就要死了,佐藤已经劝过他了,没有用。既然山本君也是他朋友,我们希望你也劝劝他,只要他肯说出来,我们就饶他一命。”说着,他转向了刑柱上的山本次郎:“曾先生,佐藤的信用你信不过,山本君的担保你可以相信,军医长官死了,他就要晋升了,你的命,他是可以擔保下来的。” 山本次郎抬起眼睛看了看曾平,笑了笑说:“我让你们损失惨重,你们怎么可能饶过我?” 特高课的人说:“很多中国军人都杀死过我们日本军人,但只要他们肯投诚帝国,为帝国效力,我们都既往不咎。” 山本次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好吧,你们都出去,我跟山本君聊聊,看他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相信,他能保住我一条命。”6.忘记身份 特高课的人出去了,曾平走到山本次郎身边,把对方的头放在自己肩上。曾平的泪水终于流下来了,山本次郎用很小的声音说:“不能哭。”曾平点点头:“谢谢你。” 山本次郎小声说:“记住表妹的地址,有机会去看看她。”曾平点点头:“你为什么不把我供出来?那样也许你还能活命。” 山本次郎说:“你以为我不想活命吗?我多想活着去找表妹和孩子。可我知道,不管特高课答应什么,我都死定了。既然必死,拉着你又有什么意义?何况,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曾平会意道:“她本就是我的表妹,只要我力所能及,照顾她是肯定的。”山本次郎说:“不,不是这件事,她带着钱呢,能活下去。是另一件更难的事,我要你替我活着,从今天起,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就是山本次郎!山本家族不能出叛徒,你不能当日本的叛徒!” 曾平惊呆了,他扭过头看着山本次郎:“你知不知道你在要求我干什么?我是个医生,肯救治日本伤兵,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刚才难道没听到,他们要让我当军医长官吗?那样我就会被要求去什么石井部队,成为和那个死了的家伙一样的魔鬼!我怎么可能?” 山本次郎竟然笑了:“你一直比我聪明,也比我勇敢,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的。这是你欠我的,我替曾平活了这么多年,娶妻生子,帮助中国军队救中国人。现在,我要替曾平死了,难道你不该替我活着吗?你希望山本次郎变成山本家族的耻辱吗?” 曾平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他知道山本次郎的要求是合理的。最后,他沉重地点点头:“我答应你,绝不会让山本次郎成为家族的耻辱。” 山本次郎微笑着说:“谢谢你,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带着遗憾死去,老朋友,抱歉了。”他忽然歪头,奋力一口咬在曾平的耳朵上,曾平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等特高课的人冲进来时,山本次郎已经把曾平血淋淋的半只耳朵吐在了地上,哈哈大笑。曾平指着他喊:“你们都看见了,我什么都答应他了,他就是个疯子!”特高课的人连连道歉:“我们看见您一直在点头了,真是抱歉,不该让您离他这么近的。” 曾平捂着耳朵,狼狈地跑出了审讯室,脸上的泪水混着鲜血狂流。他听见审讯室里传来特高课的人咆哮的声音:“上刑,上刑!” 当晚,山本次郎就死了。曾平的委任令很快就下来了,接替之前的军医长官,等待下一批日本国内的军医到达后,重组小队,重启计划。曾平在佐藤等人的祝贺声中,走进了长官的办公室。他从长官的遗物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密封得极其严密。 几天后,日本军营中出现了瘟疫的迹象,和一年前城里出现的瘟疫很像。军医长官带着几个幸存的军医,没日没夜地给士兵们治疗,最后终于控制住了疫情。但军医长官却因为给士兵们治病,没有及时发现被传染,用药晚了,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内脏严重受损,无法再继续服役,只能转回国内休养。 军部很惋惜,一颗即将升起的军医之星就这样废掉了。为了激励更多军医学习这种为帝国献身的精神,军部颁发了嘉奖令,山本家族长长的荣誉单上又增添了一笔。山本家族很多人到码头迎接曾平回国,挥舞彩旗,高喊山本家族的口号。 曾平回到了岳父的医院,他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行医了,只能研究一些医学书籍,写点文章。他的文章不但在日本发表,他还投稿给一些中立国家,内容主要是针对大规模细菌型瘟疫和病毒型瘟疫的防治。他知道,這些国家的报纸,在中国的租界是可以买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