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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门(一)(7)

时间:2022-06-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文轩 点击:


  这天下午,桑桑借上课前的空隙,正独自一人在冰上玩耍,忽然听到村子里有吵嚷声,就爬上了岸,循声走去。他很快看到了杜小康家的红门。吵嚷声就是从红门里发出来的。红门外站了很多人,一边听里面吵架,一边小声地议论。

  桑桑从人群中挤过去,在靠近红门的地方站住,悄悄向里张望着。

  是后庄的朱一世在与杜雍和吵架。

  朱一世一手举着一只酱油瓶,一手指着杜雍和:牡雍和,你听着!你往酱油里掺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杜雍和高朱一世两头,不在乎朱一世:“姓朱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扇你的耳光!”

  朱一世矮小瘦弱,但朱一世是这地方上的“名人”,是最难缠的一个人。朱一世谁也不怕,怕你杜雍和?他把脸贴过去,冲着杜雍和扬在空中的巴掌:“你扇!你扇!你有种就扇!”

  杜雍和当然不能扇,用手推了他一把:“好好好,我认识你朱大爷了!请你出去,总行吧?”

  “不行!”朱一世将酱油瓶往身后一放,朝杜雍和半眯着眼睛,“让我出去?想得倒容易!”他转过身,朝门口走来,对门外的人说,“大家来看看这酱油,还有一点酱油色*吗?”他把瓶子举起来,放在阳光下,“你们看看,看看!我前天感冒,撒的一泡尿,色*都比这酱油色*重!”

  有几个人笑起来。

  朱一世说:“你们还笑,你们谁家没有用过这种酱油?谁家没用过的?举起手来让我看看!”

  刚才笑的人就都不笑了,觉得自己笑得没有立场。

  朱一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你们尝尝。这还算是酱油吗?”他把酱油瓶歪斜下来,“没关系,酷点尝尝,我是付了钱的。”

  就有十几根长短不一、粗细不一、颜色*不一的手指伸了出去酷了酱油,然后在嘴里嘲了一下,发出一片刷声,接着就是一片品尝的巴咂声,像夏日凌晨时的鱼塘里,一群鱼浮到水面上来圆着嘴吸气时发出的声音。

  “是不是酱油,还用那么去咂巴?”朱一世对那些品尝了那么长时间还没品尝出味道来的人,有点不耐烦了,提着酱油瓶,重新回到院子里,冲着杜雍和,“姓杜的,你说怎么办吧?”

  杜雍和显然不愿扩大事态,说:“我说了,我认识你了!我给你重装一瓶,行了吧?”

  朱一世一笑:“杜雍和,你敢给我新装一瓶?你真敢?”

  杜雍和:“当然敢!”

  朱一世将酱油瓶瓶口朝下,将里面的酱油咕嘟咕嘟地全倒了,然后将空瓶递给杜雍和:“好,你去重装一瓶!”

  杜雍和提着酱油瓶进屋去了。

  朱一世朝门外的人说:‘大伙过一会就看到了,那只不过还是一瓶掺了水的酱油,他们家的酱油缸里装的就是掺了水的酱油!”

  杜雍和迟迟不肯出来,仿佛不是去重装一瓶酱油,而是去从种黄豆开始,然后做出一瓶新的酱油。

  “我说杜雍和,你们家酱油缸里是不是没有酱油了?”朱一世朝屋里大声说。

  杜雍和只好提着新装了酱油的瓶子走出来。

  朱一世接过酱油瓶,再次走到门口,然后把酱油瓶又举到阳光下照着:“大伙看看,啊,看看是不是跟刚才一色*?”

  有人小声说:“一色*。”

  朱一世提着酱油瓶走到杜雍和跟前,突然将瓶猛地砸在砖地上:“你在耍老子呢!”

  杜雍和也被逼得急眼了:“耍你了,怎么样?”

  朱一世跳了起来,一把就揪住了杜雍和的衣领。

  门外的人就说:“掺了水,还不赔礼!”“何止是酱油掺了水,酒、醋都掺水!”

  杜雍和与朱一世就在院里纠缠着,没有一个人上去劝架。

  这时,桑桑钻出人群,急忙从冰上连滑带跑地回到了教室,大声说:“你们快去看呀,大红门里打架啦!”

  听说是打架,又想到从冰上过去也就几步远,一屋子人,一会工夫就都跑出了教室。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孩子们才陆陆续续跑回来。桑桑坐在那儿,就听见耳边说:“杜小康家的酱油掺水了!”“杜小康家的酒也掺水了!”“杜小康家的醋也掺水了!”……桑桑回头瞟了一眼杜小康,只见杜小康趴在窗台上,只有个屁股和后身。

  这事就发生在班上要重新选举班干部前夕。

  正式选举之前,有一次预选。预选前一天,有一张神秘的小纸片,在同学中间一个递给一个地传递着。那上面写了一行鬼鬼祟祟的字:我们不要杜小康当班长!

  预选的结果是:一直当班长的杜小康落选了。

  这天,桑桑心情好,给他的鸽子们撒了一遍又一遍的食,以至于鸽子们没有一只再飞出去打野食。

  正式选举没有如期进行,因为蒋一轮必须集中精力去对付春节前的全校文娱比赛。这种比赛每年进行。桑乔很精明。他要通过比赛,发现好的节目和表演人才,然后抽调到学校,再经他加工,去对付全乡的文艺汇演。弄好了,其中一些节目,还有可能代表乡里去参加全县的文艺汇演。因为设立了比赛的机制,各个班都面临着一个面子的问题,不得不暗暗较劲。桑乔看到各班都互相盯着、比着,都是一副很有心计的样子,心中暗暗高兴。

  蒋一轮有个同学在县城中学教书。一天,蒋一轮进城去购书,去看同学,恰逢那个同学正在指挥班上的女孩子排练表演唱《手拿碟儿敲起来》。同学见他来了,握握手,说:“等我排练完这个节目。”蒋一轮说:“我也看看。”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了。二十几个女孩子,穿一色*衣服,衬着一个穿了更鲜亮衣服的女孩子,各人左手拿了一只好看的小碟子,右手拿了一根深红色*的漆筷,有节奏地敲着,做着好看的动作,唱着“手拿碟儿敲起来……”在台上来回走着。一片碟子声,犹如一片清雨落进一汪碧水,好听得很。那碟子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聚拢忽散开,声音竟变化万端,就像那片清雨是受着风的影响似的,风大风小,风急风徐,那片清雨落进碧水中的声音就大不一样。同学看了一眼蒋一轮,意思是:你觉得如何?蒋一轮朝他点头,意思是:好!好!好得很!排练完了,同学和蒋一轮往宿舍走,一路走,一路说这个节目:“我是从《洪湖赤卫队》里化过来的,但,我这个节目比它里头的那个场景耐看。你知道怎就耐看?”蒋一轮感觉到了,但无奈没有语言。同学说:“我量大。我二十八个学生,加上衬着的一个,共二十九人。一片碟子声敲起来,能把人心敲得颤起来,加上那么哀切切地一唱,能把人心敲碎。二十九个人,做一色*动作,只要齐整,不好看也得好看。”蒋一轮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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