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冰佩服地连连点头,他辞别王铁嘴出来,就转到县衙后院,轻敲房门。 老管家王安来开了门,欣喜地说:“是少爷啊,快进来,老爷还没睡呢。原来是知道少爷要回来啊。” 王冰走进父亲的卧室,赶紧向他请安。 王如清让儿子坐下,两人闷头喝了会儿茶。 最后,王冰忍不住开口问了:“父亲知道儿子这次来所为何事吧?”王冰见父亲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说,“此案父亲处理得似乎有点草率,是否继续调查?” 王如清放下茶碗,淡淡地说:“我先问问你,这是儿子在问父亲,还是知府在问县令?” 王冰赶紧说:“是儿子请教您,此非公堂,儿子岂敢狂妄。” 王如清闻听此言,便正色道:“你以为地方官那么好当?你知不知道,我公堂里的衙役们每月饷银是三两银子,但每月能从刘家的商铺里领十两银子。刘家人说话,比我下令都好使。我就算想当庭拘押,衙役们照样有办法把他放走。” 王冰一听,回答说:“父亲如此说,儿子不敢苟同。父亲为朝廷命官,衙役不好,遣走了另招就是了,难道还要受他们的气?” 王如清冷笑道:“这是换汤不换药啊!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王冰很不赞同,但仍不失恭敬地说:“父亲教诲的是,不过儿子以为,即使不能当场拘押,可刘老汉一案确有冤情,父亲应该继续审理才是。如果儿子接手此案,按规矩如果审出不同的结果,是要申斥的,弄不好——” 王如清哼了一声:“那刘子枫是当朝宰相的小舅子,别说你了,就是刑部也得给他几分面子。这案子稍有疏漏,就算你定了罪,上报到刑部依旧驳回来,反而让你落个糊涂无能的名声,搞不好连官都做不成。这案子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单凭一具尸体,和刘老汉一面之辞,你就能结案?毛头小子,哼!” 王冰心里一阵翻腾,他没想到父亲虽然顶着清官名声,却如此圆滑。他口气已不那么畏缩:“父亲,为官者,不能为求避祸而没有担当,县令是一方百姓之父母,怎能惧怕权贵而让百姓含冤呢?我知道父亲不收人钱财,但不贪未必就是好官!”说完,他还把王铁嘴所说的三大疑点复述给父亲听。 王如清听完,气得手也抖了,他指着王冰骂道:“你现在出息了,当了知府就敢教训自己老子了,你给我滚!” 事情发展至此,王冰只觉无比酸楚,他跪倒在地说:“今夜我是您的儿子,认打认罚。明天我在堂上,就是五品知府,您如此昏聩不明,我不能不闻不问!”说完,他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3.儿子问案
第二天,知府大人亲自在县衙升堂问案的消息传遍了全府,其余各县的县令都跑到清水县,来看知府大人如何审案。 公堂上设了一大一小两个公案,刘老汉敲响了堂鼓,知府大人和县令同时上堂,知府坐了大公案,知县坐了小公案。 王冰让刘老汉当堂复述了案情后,便让衙役将刘俊带上堂,喝问道:“刘俊,你身为秀才,为何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从实招来!” 刘俊不慌不忙,把那天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并说:“本县王大人已经审过此案,认为证据不足,可见学生是无辜之人。” 王冰冷笑一声:“今日是本府问案,定要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带证人!” 于是,告诉刘老汉实情的刘家伙计被带上公堂。伙计看看刘俊,结结巴巴地说:“小人是听那天在厨房烧火的二丫说的,小人并未亲眼所见。” 王冰点点头,继续传唤二丫。 刘俊听了,高声抗议:“大人,二丫是本人偏房,怎可轻易抛头露面!” 堂下顿时哗然,尤其是刘家庄的人。大家都知道:这个二丫年过二十,长相一般,粗手大脚,又爱喝酒偷懒,连正经庄户人家都不愿意娶,怎么摇身一变,竟成了刘俊的妾室呢? 王冰心里一惊,心知刘家已经说服了唯一的目击证人,给了她好处,此时再传她,她也不会实话实说了。王冰看了看父亲,王如清面色平静地坐在小公案后,一言不发。 王冰咬牙说道:“好,就算没有人证,可你说刘云儿是失足头碰灶台而死,为何她头上身上并无半点油污,反而头发上有墨迹?” 刘俊听了,从容地说:“如大人不怕麻烦,请到现场勘查便知。”王冰一愣,又看看王如清,王如清仍然面不改色。 王冰想事已至此,只有破釜沉舟了。他一挥手,带着衙役们直奔刘家庄。百姓们自然也都跟了去,凑个热闹。 到了刘家庄,刘子枫早已恭候多时,他拱手道:“知府大人,刘某治理无方,出了刁民恶棍,给大人添麻烦了。”说完,他又用只有自己和王冰能听到的音量说,“听说,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是父子,一门双进士,父子同荣,可喜可贺啊。” 王冰心里一颤,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过别人,这刘子枫却能摸个一清二楚,看来的确很有门路。王冰定了定神说:“此刻,我们只谈公事,不谈其他。” 刘子枫会意一笑,将王冰等人引到了厨房。 王冰走进去一看,一下子就呆住了。只见这间厨房被擦洗得一尘不染,灶台居然用黄铜整个包了一层,光亮如新,哪有半点油烟?在灶台旁边有个铜盆,里面是漆黑的墨汁,刘子枫笑道:“小儿读书刻苦,这铜盆是用来洗笔的。刘云儿一定是摔倒时头发沾上了盆中之水,才会有墨迹的。” 王冰回头又看了王如清一眼,王如清偏过脸,对刘子枫说:“你树上拴着的这只狗不错啊,看来并非凡品啊。” 刘子枫叹口气说:“就是这只畜生,我每天好吃好喝伺候它,它不知恩图报也罢了,竟把我儿子给咬了,我正要收拾它呢!”说完,刘子枫命人拿起棍棒,将偌大一只黑狗活活打死。 王冰目睹一切,听他话里有话,不禁气上心头。但他仍压住怒意,说:“是否可以验看一下令公子的伤痕和齿印呢?” 刘俊一听,立刻爽快地撩起衣袖,露出右臂,上面果然有一处血肉模糊的伤口。此时黑狗已死,衙役们掰出狗牙来上下一对,居然和伤口严丝合缝! 王冰再也忍不住了,他狠狠瞪了王如清一眼,拂袖而去。 刘子枫对众人说:“大家看清楚了吗?我儿子是清白的,我刘家书香门第,怎会做那等伤害父老乡亲的事呢?” 一旁的王如清赶紧轻声说:“刘老爷,此事不宜过分张扬。你还是要抚慰刘老汉,这事才能善了。否则他继续上告,恐怕你也不好收场啊。” 刘子枫感激地点点头,大声说:“刘老汉是我家老佃户了,这次女儿给我家帮工,意外身亡,我也很痛心啊。虽然他听信谣言,辱我名声,但我不怪他。我决定,给刘老汉纹银三百两,外加十亩田地,以慰他丧女之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