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老金一怔,赶忙站起来,烟也不抽了,把着舵盘子的金七也伸长了脖子。
在舱檐前面两盏桶状的宫灯照射下,一条瘦长的影子已来到了近前。
白头老金紧张地趋前,赔着笑脸道:“唷!这不是史老爷吗,您有什么吩咐?”
来人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派头十足地点点头:“这是什么地方了?”
“噢!”老金向外看了看,这地方他太熟了,当下脱口道:“五里滩,再下去是七星勾子,呵呵,还早呢!要到明天过了晌午,大概就到了汉江了!”
“哼!”来人不耐烦地听着,一双黄焦焦的眉毛,时开又合,两只小眼睛频频眨动着:
“到时候记着告诉我一声,我要下去一趟买点东西。”
“是……”老金十分巴结的样子:“史老爷和贵宝眷……”
“胡说!”姓史的一下子虎起了脸:“你乱说些什么,小心我掌你的嘴!”
“啊!”老金吓得后退了一步,半天才变过脸来,一面赔着笑道:“是……小人糊涂,小人糊涂!”
“不要再说了……”
姓史的抖了一下闪闪有光的黑缎子衣裳,冷冷地打量看面前的三个人:“前舱里没你们什么事,以后不招呼不许进来,只管好好招呼着船,到了鄱阳湖我们走人,钱只有多没有少,知道吧!”
倒是后面这句话还算中听,白头老金拱着两只手连连称是。乘这机会,他才看清了疑是“官场”上的对面这个人物。
五十六七的年岁,头发虽不像自己那样的全白,却也差不多半白了,一对招风耳,小鼻子小眼睛,老金看在眼睛里,却是纳罕着对方的这副尊容,也不知是哪一点主贵,值得他这么神气。
姓史的交待完了这几句话,刚要转身,一眼看见了毛五手里端着的药碗,怔了一下:
“什么东西?”
“这……”毛五结巴着:“是……一碗药……”
不知是什么原因,从第一眼看见这位史大爷起,毛五就对他不顺眼,可也真怕他。
“药?”姓史的已走了过来。
毛五喃喃地道:“是药,这舱里的一位相……相公……”
“这舱里的相公?”姓史的脸上像是忽然罩上了一层霜,拧过头来,瞪着白头老金:
“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不安地干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是……这么回事,船过洞庭时,上了个客人……”话还未完,只见面前人影闪了一闪,紧接着“啪!啪!”两声脆响,包括金七、毛五两个人在内,简直都没看见姓史的什么时候出的手,白头老金已挨了两记耳光。
这两下子打得还真不轻,老金“啊哟”地叫着,顺着嘴角往下面淌着血。
金七不甘父亲的挨打,一下子由舵台上跳下来,伸手就去操一根长篙。
姓史的好像是一个练家子,好快的身法!
金七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已被那位史大爷的脚踩了个结实,别看他个子不大,劲头儿可是不小,没有怎么施劲儿,金七已痛得几乎咧嘴,连声“啊唷”了起来。
白头老金顿时傻了脸。
毛五更是端着碗,像个木头人似地怔着。
史大爷冷笑着道:“怎么着,还想动家伙,不要命了!”
白头老金哭丧着脸,连连打躬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史大爷你老高抬贵手吧!”
“哼!”姓史的缓缓松下了脚,一脸怒气地看着老金道:“不是跟你说得好好的,这条船,我们整个包下了?怎么还搭外客,这是怎么回事?”
老金自知理屈地赔着干笑道:“这……是这么回事,这位相公一个读书人,又有病,那间边舱房空着也是空着,所以就要他上来了!”
姓史的想发作,却又忍着,冷笑了一声:“你好大胆子!叫他下去!”
“这……”金七一脸为难的样子。
“没什么好说的,明天船一到汉江,就叫他下去!”
姓史的还要再说什么,就见前舱里款款步出一个细腰长身的姑娘,老远向着这位史大爷点了点头,姓史的快步迎了上去。
细腰姑娘嘘一声道:“小姐关照,叫大叔你别吵,夫人和小主人才睡着了。”
接着说话的声音就低了,那位史大爷回过头看了后舱板上的三个人一眼,就随着来的那个细腰姑娘去了,紧接着前舱的两扇舱门也就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