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西安市长安区一个街道办事处的所在地,在稍大一点的地图上难以找到标注的地方,却因曾诞生从严治军的典故,成为研究军史的人们无法绕开的地方,也成为行伍出身的人们致敬向往的地方。 阳春三月,我驾车前往细柳,欲探访历史上那个“细柳营”。当我问路的热情被路人的摇头所浇灭,探寻的视线被四周的高楼所阻挡后,我才意识到,经过两千多年的沧桑巨变,尤其是在城镇化加速推进的今天,要找到历史上一座军营的遗址是徒劳的。只好在莫名闪现的“此地也许该建一座治军纪念馆”的念头中,回到那篇耳熟能详的《周亚夫军细柳》中,回味“汉文帝知人善任,君遵营规”的历史故事。 西汉初年,北方的匈奴不时侵扰中原。特别是汉高祖七年(前200年),刘邦亲征匈奴,由于轻敌冒进,被匈奴冒顿单于围困于白登山长达七天,后刘邦设计贿赂冒顿单于的皇后才得以脱身。屈辱的“白登之围”,为立足未稳的西汉王朝上了极其沉重的一课,因而防御和反击匈奴成为西汉的重要国策。 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年),匈奴又大规模进犯北部边境。汉文帝在加强边境布防的同时,派宗正官刘礼驻守霸上,祝兹侯徐厉驻守棘门,河内郡太守周亚夫驻守细柳,以强化京城长安的要地防卫。 这天,汉文帝前往三座军营慰劳军队。他先到霸上再到棘门,两座军营都不用通报,皇帝的车马如入无人之境,主将直到文帝到了才知道消息,迎接圣驾时慌慌张张,文帝离开时他们率全体将士送到营寨门口。 在汉文帝最后慰问细柳营时,却遇到了截然不同的情形。皇帝的先头卫队被拦在营门之外,当他们告知守卫军门的都尉皇帝要来慰问时,却得到“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命令,不听皇帝诏令”的对答。文帝驾到,派使者带上他的符节进去通报,周亚夫这才命令打开营门迎驾。守营的士兵又严肃地告诉文帝的随从:“将军有令,军营之中不许车马急驶。”车夫只好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走得太快。到了军中大帐前,周亚夫一身戎装出来迎接,手持兵器向文帝行拱手礼道:“末将盔甲在身不便跪拜,请陛下允许臣以军中之礼拜见。”文帝非常感动,也欠身扶着车前横木向将士们行礼。劳军完毕,出了营门,文帝感慨地对随行的大臣说:“这才是真将军啊!刚才霸上、棘门的军营,简直就像儿戏一样,那里的将军是完全可以通过偷袭而俘虏的。至于周亚夫,岂是能够侵犯的吗?” 说实话,每次读到这则故事,尽管有周亚夫被汉文帝肯定的结局托底,可我的心里仍感觉不到轻松,甚至为周亚夫将军捏着一把汗。回眸历史上那次劳军,因皇帝亲自慰劳而变得不再普通,因防范匈奴进犯的特殊背景而变得不再寻常。 在霸上和棘门,汉文帝受到了和平式的迎接。军营是皇帝的军营,军队是皇帝的军队,迎接皇帝时气氛宽松一些,礼节随和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细柳营的表现,与前面两座军营的反差太大了。主将周亚夫是西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之子。这位“功二代”,没有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而是继承了先辈治军带兵的事业。皇帝劳军时,他没有刻意奉迎、松懈战备,而是完全按照从严治军的要求,做着一位真正的将军应该做的事情。但问题是,如果皇帝不是明君汉文帝,而是一位不懂装懂、瞎指挥、刷存在感的昏君,周亚夫不仅得不到肯定,也许还会招致大祸。比如,负责开道的先头卫队吃了闭门羹不说,还被告知“军营只听将军,不听皇帝”的极富刺激的话语,极易使人产生周亚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感觉,拥兵自重、心存异志的罪名也许就坐实了。又比如,皇帝的车马进入军营内,又被要求限制行进速度。试问,皇帝的车马何时何地受过何人限制,啥时候不是想怎么跑就怎么跑啊,只有到了细柳营不行,周亚夫很有可能因让皇帝感觉不爽而倒霉。再比如,周亚夫拜见文帝时手持兵器,也容易给人以做作的印象,或者让人抓住其图谋不轨的把柄。劳军完毕,随行的官员都在等待汉文帝对三个军营做出评判,确切地说,他们在等着看“冒犯”皇帝的细柳营主将可能面临的惩罚,这涉及一个判断标准和治军导向的问题。庆幸的是,周亚夫遇上了一位懂军事、遵营规和理解他、认可他的明君,汉文帝快速而明确地给出了答案。于是,一则流传了两千多年的治军佳话便诞生了。 汉文帝此行显然达到了鼓舞士气、巡视防务和发现堪当大任将才的目的。一个月后,当匈奴兵退去,汉文帝在命令三路军队撤防的同时,及时任命周亚夫为中尉,掌管京城的兵权,负责京师的警卫,充分体现了他知人善任、人尽其才、用当其时的风格。后来,汉文帝在病重弥留之际,又嘱咐太子刘启:“关键时刻可以用周亚夫,他是可以放心使用的将军。”刘启做了皇帝后,就让周亚夫当了车骑将军,对他委以更大的责任。 汉景帝三年(前154年),吴王刘濞等发动七国叛乱,汉景帝刘启任命周亚夫为太尉,领兵平叛。周亚夫不负皇恩,采取正确策略,仅用三个月,就平定了“七王之乱”,为维护西汉王朝的统一和稳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两千多年过去了,尽管治军的内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从严的灵魂却一代代传承了下来。细柳营的名称无可替代地留在了军史上,细柳营的故事将会继续讲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