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云的手已经松开不再抓着我,脑袋则还是扒着窗口看着外面。我怀疑在我睡过去的这两小时里,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看够了吧。”我说。
“嗯。”寇云应了一声,脑袋微微一动,随即整个肩膀转了过来。
果然,她的脖子别住了。
直到走出机场的时候,她的脑袋还是歪着的。
“哥,那你这段时间岂不是没事?”寇云在出租车上问我。
“是呀,都不知道报社里怎么传我的事情呢,现在也不方便在他们面前出现。怎么,是想要我陪你玩转上海吗?”
“当然要玩啰,不过,哥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哟,哥你认识很多人吧,有很多关系吧,有……”
“不要拍马屁,要我干什么就说吧。”我打断她。
寇云笑眯眯蹭过来:“反正也是空着,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找找我哥?就当找件事做嘛。”
“原来是这件事呀。”我笑了笑:“这忙是能帮,但能帮多少可说不准,毕竟人海茫茫。而且现在我的情况,有大多数的关系暂时都不能动。”
“那能不能帮我在网上先查查看,听人说网上能找到很多东西的,不过我对上网不太在行。”
“哦,这么好玩的东西你不在行?”
“真的很好玩吗?”寇云有些怀疑地看着我。
“当然,你不知道有很多人迷到在网吧里不回家的吗?”
寇云两眼发光,神情坚毅地点了点头,显然下定了决心,不能放过任何一件好玩的玩具。
有兴趣就好,要想真正融入这个社会,不会上网是不行的。
打开自家房门,换上合脚的拖鞋,整个人一下子就松驰了许多。这不到一百平米的空间有着神奇的力量,它能让我感到硬壳下内心的疲惫,又能在疲惫中缓缓注入新的力量。
来回权衡了许久,我决定把卧室让出来给寇云,自己睡书房。因为我的电脑在书房里,我怕等这丫头领略了电脑和网络的妙处,没日没夜地上网,管她不住。我发现自己现在对寇云,竟然产生了老掉牙的家长心理。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也要上网,而且要上很长时间的网,必须借助地利,捍卫自己的上网时间。
我在电脑边给寇云上了堂网络普及课,又演示了几个单机游戏又介绍了几个网游,再带她到各大八卦BBS转了一圈,直看得她小脸通通红,迫不及待地要推开我自己上阵。
我一手拦住她:“不是要找你哥吗,先别急着玩。”
我打来GOOGLE,输入“寇风”开始搜索。
眨眼间出来无数关于“寇风”的搜索结果,我陪着寇云一页页往后翻,心里却知道尽管以网络之大,内容之丰富,要这么简单就找到寇风的资料,实在是一个奢望。
中国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能通过搜索引擎找到的,十个里也不见得有一个,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翻了几页,我就让寇云自己操作,在旁边看了会儿,站起来打算到冰箱里拿两根美味的“绿色心情”绿豆棒冰出来。绿豆类的冷饮一向是我的最爱,希望寇云也会喜欢。
这时却听见寇云“咦”了一声,然后点开了一个搜索条。
这么巧?我心里嘀咕着,重新坐下来详细看这个打开的网页。
这是上海马戏城官方网站上的一个公告宣传网页。上海马戏城长年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团演出,每一个新的团进入上海马戏城,都会在网站的公告版块放这样一个宣传广告。寇云打开的这一页上,是一个以杂技和魔术为主打的团,名叫幻彩魔术杂技团。其中每一个表演者的表演项目,都有一两句话的介绍。这个团共有两位魔术师,其中的一位就叫寇风,擅长的魔术是“隔空取物”。
“我觉得这个有点像。”寇云转过头对我说。
“你怎么能确定,你哥会魔术?”
寇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他会的,常常表演给我看的。”
我暗自摇头,每个男孩子小时都会有学魔术的冲动,特别是有兄弟姐妹的,都喜欢学一手炫耀一下,手法嘛多半是很拙劣的,不过小孩子也没那么好的眼力识破。但这样一点能耐,和专业的魔术师,可就差得太远了。
不过,既然就在上海马戏城,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倒也并不困难。
这时时间已晚,我试着照官网上的咨询订票热线电话打过去,铃响没人接。
“明天一早再打电话吧。”我放下电话对寇云说:“只是你别报太大的希望,就算这个寇风真是你哥……”我指了指网页标题下的一小行日期:“这是二零零二年的事了,已经过去四年,这个幻彩魔术杂技团不一定还在上海马戏城。”
有了自己亲哥的一点不确定消息,小丫头罕见的怀起心事,对上网的兴致也一下子弱了许多,随意看了一会儿,就被我赶去洗澡睡觉了。
我却不准备立刻就睡,洗完澡坐在书房的写字桌前,把大灯关了,点起桌上的台灯,拿出一本本子,从我碰见杨宏民开始,把整件事情的脉络,以及我所能记起的所有细节,全都用笔写下记在了这本子上。
这是我一向就有的习惯,每一次我接触、调查神秘事件,都会在每天的夜里,把这一天的经历,发现的线索记在本子上。通过这种原始的方法,事情的真相会在我的手下一点点梳理清晰,我会尽量记得详细,因为有许多当天看看无关紧要的细节,过了一段时间回头再看,却是打开最后大门的关键之钥。
而这一次,从开始我就被卷入旋涡的中央无法自拔,失去了以往的从容自由,所以直到这时,才得空开始往我的手记本上添加内容。
我吹着冷气,常常闭目回想许久,才写下一小段。我尽可能让自己在回忆的时候抽离出来,客观地记下事实和一切细节,不让已经形成的主观判断影响了对事实的记述。以我的经验来说,这个世界太离奇,所以做人不能太自信。
我一直写了四个多小时,才搁下笔。我有一种玄妙的感觉,在这记下的这些东西里,藏着一个重要的突破口,我知道它就在里面,却一时无法把它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