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爸并不知道,或者他什么都知道但嘴上不说,国宁公司能用我爸,完全是因为我。刘明治心里有数,他后来不止一次地冲我感叹过:都说女孩儿靠脸盘儿就能挣钱,现在我捧见识了,男孩儿的脸盘儿也照样能挣钱。他说这话时我已经从北京矿业大学矿山机械专业毕了业,并且也和我爸一样,被国宁公司招聘,到他们的供应公司担任了项目经理,月薪八千。刘明洁说:过去讲究郎才女貌,你知道现在讲究什么?我问:什么?他说:现在流行的是,郎貌女财!我笑了,说:操,你丫长得太难看,所以你忌妒。
就这么着,没人介绍、没人明说,我和国宁公司的女老板钟宁,谈上恋爱了。钟宁有钱、对人热情率直,这是她的长处。短处是脾气火爆、任性。她发脾气的时候,连钟国庆,她的比她大了十多岁几乎像她老爸一样的哥哥,也拿她没辙。
好在钟宁比较喜欢在公司里管人管事,每天都给自己找一大难事做,从早到晚忙着见客户、接电话、参加各种谈判和各种应酬、接受部下的请示等等,乐此不疲。说好听点儿,属于事业心比较强的那种,说难听点儿,是比较喜欢出风头,喜欢发号施令,喜欢听别人恭维,喜欢看别人在她面前唯唯嗜赌,她因此而有乐趣,而有快感。不过,这在无形中倒解放了我。自从和钟宁上过床以后,我在她身上好不容易发掘出来的那一点新鲜感很快就淡了,她不整天婆婆妈妈地缠着我,只会让我感到轻松。最烦的倒是我爸,见了我就问:和钟宁处得怎么样啦,你对人家可得好点儿,在公司当着同事得尊重人家,公是公私是私,你懂规矩她绝不会小看了你,知道吗!你可别再和作过去那些女朋友来来往往啦,不合适。你既然和钟宁定了就得专一,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知道吗!
我说:知道!
我挺看不上我爸这样的,虽然我可以对钟宁好点儿,也可以公私分明中规中矩,不去拍花惹草我也不是完全做不到,我是讨厌我爸那口气那表情,让人觉得特势利特没劲儿,有股子好不容易攀上一个高枝就战战兢兢怕掉下来的小市民气。虽然我也知道我爸在国宁大厦筹建处工作特认真特负责,天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比前几年在国有企业当官的时候干劲儿大多了。我也知道,我爸从没为他自己的事找过钟家兄妹,他骨子里还有那么一点国家干部的清高和自尊。他对我的关于千万把钟宁伺候好的那些教导,也只是父子之间关起门来的体已话,不宜与外人道。这是他骨子里的另一种东西,我了解我爸。
毕竟,我爸从一个下岗待分的干部变成了月薪三千的副总;我大学刚毕业看上去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却一下子当上了集团供应部的项目经理——供应部负责集团所属各公司的大宗物资设备的选型采购和进货工作,这个部的项目经理当然是个肥缺。虽然集团对供应部的项目经理管得很严,一旦发现暗中收回扣的苗头立即除名,但同时对这些人实行高薪养廉,项目经理除了每人配备一部诺基亚和一部桑塔纳之外,另有月薪八千。而且一天到晚老有客户请吃饭,每个月个人的饭钱算是基本省下了。谈生意就得吃饭,这个公司允许。那一阵儿北京兴吃鲍鱼,好几百甚至上千元一个的鲍鱼我都吃顶了,吃得整天只想喝粥就咸菜。我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钟宁。
我刚到供应部的时候,分给我做的项目并不多,部里的头头也知道我和钟宁的关系,也就情当养着我。我每天没事就找几个朋友泡酒吧打保龄,和他们领来的女孩儿聊天。有不少女孩儿喜欢我,总约我出去玩。对这些女孩儿我总是若即若离浅尝辄止,轻易不和她们上床,一来怕被谁缠上没完没了闹出去被钟宁知道,二来我那时眼光高了也确实没有看得上的。
刘明浩也给我介绍过几个女孩儿,开头都是跟我吹嘘如何如何漂亮,可等我一见着人没有一个不失望的,越吹得玄乎越让人跌破眼镜。我老损刘明浩:老刘你见着过漂亮的吗?刘明浩说:别的不敢吹牛,漂亮姑娘见得太多了。我说:电影里?哎你知道吗,现在又出了个章子怡,挺纯的。刘明浩顺竿就上:咳,章子怡呀……我用话打断他:熟!刘明浩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我还真认识一个人,跟章子怡长得那叫一个像,比章子怡还纯呢,不骗你!我斜眼看着他,一点都不信,但还是忍不住问:在哪儿呢,谁呀?刘明浩说:就在京师体校跆拳道俱乐部!
刘明洁最近参加了一个跆拳道训练班,一是为了赶时髦,二是为了减肥。刘明浩说:“杨瑞,你还不练练跆拳道去,就你这身材,这肌肉,半年就能练到蓝带级的水平。你练练就知道了,真的挺有意思的。”
我笑笑,问:“你说那女孩,真那么漂亮?”
刘明法不笑,说:“操,绝对是个处女,错了管换,行了吧。”
我说:“漂亮女孩练跆拳道,那不毁了吗。”
刘明浩说:“她不是练跆拳道的,她是道馆的杂工。”
噢,杂工?
处女,杂工,长得像章子怡一样的女孩……不知为什么,这几个东西加在一起,真的让我有了一种要看个究竟的渴望。第二天我和刘明浩一起吃中午饭,一人喝了一小瓶红星牌二锅头,都有点脸红耳热,一个赛一个的话多。饭后,借着酒劲儿和被酒劲地扩张起来的一种游戏心理,我跟着刘明浩去了京师贻拳道俱乐部,报了名。
京师跆拳道俱乐部是京师业余体校自办的三产,用了体校的场子,那场子比我想像的不知要破旧多少倍。两天以后,就在那幢简陋得像个大仓库一样的训练厅里,我见到了我后来发誓与之生死相爱的女孩儿安心。